周宁彧再一次后退靠在白墙之上,环抱着手,道:“阿楚就是擅闯府台私宅的人?”
贺兰月真的被唬住了,眉头跳得一高一低,咋呼起来:“宁彧哥哥怎么知道的?”而后低呼一声自己的愚蠢,现下不是不打自招了嘛!
周宁彧没有说话,却领着她们去了院中的石桌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面,直勾勾地望着尚楚之,低声喟叹,语气添了不少的无奈:“阿楚想知道什么?你们这样随意刺探更危险,倒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子由剑鞘从贺兰月的肩上拍下她那只不安分的手,阴恻恻地说道:“再动来动去的,我就在你的伤口里撒盐,痛死你得了。”
不服气的小姑娘把头一撇,“哼!”她只是觉得蝴蝶骨处的伤有些痒痒的而已,又还没有碰着。把手拍在桌上,疼了忙给自己呼手,嘴巴不能闲住:“我们在李大人府上听到他们说姑娘被卖进军营,被人知道就活不成了。为什么呢?军营不是不许女子随侧吗?那怎么还有人把姑娘卖到那里呢?”
“因为被卖进军营的姑娘只有一种结果,”周宁彧一瞬不瞬地看着尚楚之,“那就是成为军妓。”
尚楚之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倘若说些勾栏之所,她从未耳闻自然也就不识了。可是军妓二字,尤其妓这词虽是淑人闲聊中的避忌,却也是她们从未忽视的话题。她稍一深想,若当日自己没有坠崖,若是未能脱逃,那么她的下场——
神魂未定时,尚楚之感受到周宁彧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温暖让她渐渐恢复思绪。
贺兰月闲晃各地,从不晓得军中还有这样的安置,没加思考就问出了让自己都没法正视的问题:“这些姑娘在军营里能活得下去吗?”
行军打仗,凶险至极,这些女子手无寸铁,又是被卖进去的,那么死了也是无人可惜的。
尚楚之脸上还是有些难堪,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问道:“救出了多少姑娘?这些姑娘是不是被卖到大凉的军营去了?”
周宁彧挑了挑眉,认真地看着尚楚之,他知道阿楚伶俐得紧,却没料到不过去了一趟李大人的府邸她居然都能猜到大凉了。要知道,李大人还在苦恼究竟是何人拐偷这么多的姑娘。
周宁彧不清楚自己让她知道的更多究竟是好还是坏,但他懂得一点,让她去翻找消息却是一等一的危险。
面对周宁彧和子由的沉默,贺兰月一下子明白了——阿姐一定是说对了。她仔仔细细地瞧着子由,不清楚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原来也有了许多的秘密。她的语气很轻柔,有些不可置信:“所以阿姐猜对了?”眼神在子由、宁彧之间飘忽,却依旧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几番犹豫,周宁彧终于还是打算说出当日让子由探得的线索。
话倒要从周宁彧烟雨楼买醉后遇见裴苼说起。
周宁彧借酒消愁没达到目的,反而还要去打扫荒废了许久的叔伯的旧宅。但是裴苼出京还是低调为上,总不能让他住在客栈,太不安全了,也不利于信息的交互。
贺兰月听到这里,高兴地插话:“所以宁彧哥哥当晚是真的没发觉我在跟踪啊。”她摸摸鼻子,星眸灿烂,“看来我的功夫没落下,还进步了!”
周宁彧神色有些尴尬,瞟见尚楚之投来注视时尤甚,他确实忘情,并不晓得阿月随了他一路。
子由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贺兰月,她立马捂着嘴巴不说话了。他接着周宁彧说了一半的话娓娓道来。
那日清早,子由听从周宁彧的吩咐,日头还未出来便候在了裴苼左右。周宁彧去叔伯旧宅后不久,就有一群黑衣人围在宅外,于是他伏在正门瓦上窥视,并时不时调整方位。终于在探头探脑的那群黑衣人身后找到了着寻常百姓衣裳的暗中监视的“哨子兵”,悄无声息地靠近周边的农舍里。
一场打斗开始不久,那人隐在了主街来往的人潮里撤退,子由凭着绝佳的轻功去寻踪觅迹。
若说起武功,子由其实差了周宁彧一大截,但轻功却远胜于宁彧。倒不是他刻意苦下功夫。只因自小识得贺兰月,而她是个标准的惹祸大王。因此子由常常赶去救她于水火之中,或是带她逃离危难。
在这种刺激的高压环境中,子由一直处于救她抑或赶去抓她的途上,疲于奔走的人很难不把自己练就一身好俊的轻功。所以当贺兰月得知子由被委任追踪时露出得意满满的表情,也引得子由燃起一颗将她人道毁灭的心。
子由按了按眉心,控制自己不把贺兰月骄傲的笑容拍下脸继续说着。
他穿过主街发觉那“哨子兵”进了钱庄躲开视线,子由一时倒无迹可循。回忆着“哨子兵”的身形与功夫却不是中原的,于是他顺着钱庄的后巷拐进了竹林。这里周宁彧豪气云天地洒了满地的追踪粉,只要踩进地界就绝无可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