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几乎是顷刻之间,宋知姚已经被说的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定国公府一朝覆灭,那段人心惶惶的时刻,墙倒众人推的事儿没少上演,即便她在深闺之中,也多少听说了一些。
赵含章与陆鸿煊父子的关系,外头的市井百姓不清楚,可并不代表这真的是一个秘密。都说女子嫁人是除了投胎之外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慎重的选择。赵含章与陆家关系如此亲近,一旦两人成了夫妻,荣辱系于一身,要说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她本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想要未来日子过得好一些,就得选一个好夫君。当初赵含章人品长相一流,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就是出身低了些,可宋家也不是什么积年望族,倒也算得上相配。可定国公府出了事,赵含章失了依仗,还受了牵连,虽然从未明说过,可大家心底都知道,这桩亲事就应该作罢了。
韩夫人是问过宋知姚的意见的,她那时一个字都没有说。
所以,苏锦绣的质问,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之事情有可原。是我不愿连累了宋姑娘,怪不得她。”
蓦地,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屋里的两个女人抬头看过去,是赵含章回来了。
他应当是在太守府饮了酒,走近前能闻到淡淡的酒气,脸上还有一抹薄红,不过瞧神态意识还是清醒的。毕竟是当过兵的人,知道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保留着一丝清明。
苏锦绣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若不是宋知姚找上门,她也不会主动给人难堪,听到这话,也只是笑了声,没好气地说,“看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赵含章却没有答她的话,多走了几步到了小馨儿的面前,摸了摸她的顶发,轻声说,“你二哥今日也喝了几杯酒,有些薄酔,大哥想跟你嫂子还有宋姑娘说几句话,你帮我去看看你二哥,好不好?”
兄长向来严肃,像这般和颜悦色同自己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小馨儿又是个懂事热心的人,立刻点点头,甜甜地同苏锦绣说了一声,便飞奔出去往一侧的厢房去了,赵宁修就住在那里。
能帮到大哥二哥,会让小丫头觉着自己特别有用,开心着呢。
意识到男人是刻意想要支开小丫头,苏锦绣就明白,他要和自己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寻常话,“你想和我说什么?”
赵含章望着她白净的面庞,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在往返太守府的路上,甚至在来云州城之前,要说的话,他已经在脑子里、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遍,可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
“含章哥哥,你是不是……在太守府受了什么委屈呀?”
就在他踌躇时,宋知姚突然开口问。
她看赵含章一脸难色,下意识便以为他在太守府受了刁难,云州太守乃是一城之首,亦是三品官,即便只是在地方上为官,与赵含章在军中建功立业是两种不同的升迁体系,但同朝为官,总有见面的时候,虎落平阳的故事她听过不知凡几,便是在京城,那些捧高踩低的,她也见过不知多少,甚至能想象得出云州太守对赵含章冷嘲热讽的局面。
宋知姚都想好要怎么安慰赵含章了,谁知道他竟然开口否认了。
“太守大人是个十分清正之人,今日又是宴请各位学子,怎么会让我受委屈。”赵含章对这位方太守的感官还算不错,便解释了两句,随即注意力又回到了苏锦绣身上。
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斟了一杯茶,往前推了推,说道:“我看你还得一点儿时间组织组织语言,不妨先喝杯茶水,仔细想一想,你究竟要同我说什么?”
苏锦绣的面色一如既往地淡然,赵含章心底有些泄气,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话,还能维持住现在这份泰然自若吗?
“喝茶管什么用,含章哥哥喝了酒,当然是得要让厨房煮上一碗醒酒汤。”宋知姚轻哼一声,随即招来院里的丫鬟,吩咐他们去厨房煮醒酒汤,说罢还邀功似的看向赵含章,企图得到他的夸奖。
然而,男人根本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目光仍是一转不转地看着苏锦绣,像是要把对方的模样刻着心底似的。
宋知姚察觉到这一点,顿时不高兴起来,当她发现院子里的丫鬟根本没听她的吩咐去厨房,而是同样看向苏锦绣,等她吩咐时,恼怒不已,想要斥责一番,可又顾忌着赵含章在场,不敢像平日在自己院子里那样随意训斥下人。
“去吧,煮上两碗,给宁修那儿也送一碗。”虽不知赵宁修的酒量如何,可喝了酒就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肯定不好受,喝碗醒酒汤也能环节一二。
碧桃得了吩咐,转身立刻去办。
宋知姚见了,心中愈发恼火,酸溜溜地说,“这丫鬟倒还真是听你的话,你才在这儿住了几天,她倒是不知自己的主子究竟姓什么了。”
苏锦绣可不惯着她这阴阳怪气的坏毛病,嗤笑一声道,“你管她的主子姓什么,反正也不姓宋,你说对不对啊宋姑娘。”她还刻意咬重了“宋姑娘”的“宋”字。
气得宋知姚顿时涨红了脸。
说是说不过这个女人的,这一点宋知姚早就领教过了,她只能看向赵含章,继续告状,“含章哥哥,你这个妻子一点儿也不温柔贤惠,平时肯定没少欺负你吧?”
苏锦绣听了心道,以前那些什么绿茶发言她总是听,这回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赵含章压根没有理会她,还是那样认真而又虔诚的看着苏锦绣。
男人的目光苏锦绣不是没有感受到,她愈发觉得不对劲,在醒酒汤端来,催促着男人喝下之后,终是没忍住再次问道,“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许是醒酒汤让赵含章变得清醒,又或者是苏锦绣一而再的追问让他逃无可逃,终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说道,“这是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