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恒表兄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苏锦绣并不关心,她同韩家的仆役借了些水,浸水了帕子,将小馨儿吃得油乎乎地嘴巴擦了擦,又替她清理手上的饼渣,做完这些,她就带馨儿回了车上。
马车的顶部铺了防水的油布,不仅能遮雨挡风,在这暑热的天气,也是难得的阴凉之处。
等到赵含章上车时,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他心目中的两个小姑娘睡得正香的场景。
他的目光落在苏锦绣的脸上,平心而论,女人生得不算绝色,至少是比不过他以前在京城见过的那些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闺秀,一颦一笑皆是张弛有度。可苏锦绣的五官确实恰到好处地舒服,越看越觉得耐看。她面色如玉,额头饱满,鼻子高挺,长长的眼睫毛映在眼睑上,像是一把精致的小扇子,轻轻地刷在男人的心房上。
只有在这无人知晓的时候,他才能如此这般放肆地看着眼前的人儿。不知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那微微抿着的粉色唇瓣竟在沉沉睡意中微微弯了弯。赵含章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很快又止住了声,轻手轻脚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入夜时分,他们抵达了临河县,将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从码头出发。
苏锦绣头一回赶这么久的路,纵使车厢内的座位都垫了软垫,仍是坐得腰酸背痛。上回她跟着苏玉儿去香炉寺,爬了那么久的山就够累了,没想到在马车里坐着不动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那边韩文恒还在张罗着让客栈的小二弄些好酒好菜,她却只想瘫坐在榻上好好舒展一番筋骨。
宋知姚瞧见了,忍不住说些酸话,“我还以为苏姑娘乡下出身,是个能吃得了苦的,这一路上的颠簸我都没觉着有什么,没成想你竟忍不下,倒是让人惊奇。”
苏锦绣:“……”
这都什么茶言茶语?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吧?
原本看在韩文恒的面子上,有些事情苏锦绣不想去计较,毕竟论嘴炮技能,她可是从未输过的,只怕是真骂起人来,这位宋姑娘受不了,可现在她直愣愣地怼到自己的枪口上来,可就怪不得她了。
“素来只听过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我是真没想到,到了宋姑娘这里是反过来的,虽是做了主子,可骨头里好像还是……连声累也不敢喊。”
她这番话说得尖锐刺耳,宋知姚立时就变了脸色。
“你……你是在讽刺我!”
这女人,一定是在嘲笑她虽然被韩家的奴仆客客气气称一声表小姐,可实际上却连个下人都支使不动,还有人敢给自己摆脸色。
若是苏锦绣知晓此刻她的心里活动,只怕会嗤笑一声,说她脑子里的想法一个赛一个的别致。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苏锦绣继续开麦嘲讽,
“宋姑娘这是……被戳到痛处了?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你也不必动怒,我晓得,你这是羡慕。是啊,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无非就是累了就歇歇,渴了饿了就吃吃喝喝喝,若是开心呢,就唱上两句,若是不高兴呢,就像现在这样……呃,指桑骂槐?阴阳怪气?这天底下能像我这般活得爽快的人,还真没几个。”
“你!你不要脸!”
这也能用来骂人?苏锦绣暗笑,比起村里叉腰骂起人来六亲不认的那些泼才,这位宋姑娘的火候,还真是差了些。
女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笑,“不要脸?我觉着……我这张脸还不错。”
直到此时此刻,宋知姚才真正领会到了苏锦绣的厉害之处,这人没脸没皮,还生了一张毒嘴。她涨红着脸,向一旁的男人半是求助,半是告状地说,“含章哥哥,你看她!”
“宋姑娘,赵某虽不与女人计较,可万望你知晓夫妻一体的道理。”赵含章的脸色极冷,“下次若是你再对我夫人出言不逊,就莫怪赵某不讲情面了。”
宋知姚一颗心都扑在这个冷心冷面的男人身上,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维护苏锦绣,哭丧着一张脸,嘤嘤地看向韩文恒,“恒表哥……”
韩文恒一个头两个大,他能与贩夫走卒畅饮,能够与文人学士共谈,可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劝一劝宋知姚,毕竟一则本就是表妹言语不当才惹来苏锦绣的反击,二则是怜悯,如今苏锦绣看上去泼辣爽利,可若是她知道……
韩文恒收敛心思,轻声说道:“知姚,我想赵夫人是没有恶意的……”
“你们……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向着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究竟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宋知姚终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她又愤恨又委屈,饭也不想吃,直接甩袖回房睡觉了。
苏锦绣累归累,可绝不会跟吃的东西过不去,她可没打算饿着肚子睡觉。
于是,顶着韩家几位侍女仆从吃惊又钦佩的目光,她老神在在地坐在饭桌上,和平常一样动筷夹菜,不仅自己吃,还周到地照顾了馨儿。
女人的动作条理分明,丝毫没有急躁,喝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她放下碗和汤勺,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对桌上的另外两个男人笑了笑,说,“我吃好了,先带馨儿回去睡了,你们请便。”
韩文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错愕。
直到人上了楼,他才回过神,忍不住对正在给自己斟酒的赵含章说,“你这位夫人,每次都会在我以为算是了解她的时候,做出些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知姚……可从来没有被人当众怼得这么下不来台。”不管宋知姚自己怎么想,实际上因为韩文恒的母亲郑氏生了三个儿子,膝下没有女儿的缘故,一直非常偏疼这个表外甥女,京城的人素来会看人下菜碟,平素往来的那些官眷大多也都是捧着宋知姚的,即便不吹捧,看在东州韩氏的面子上,也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她……”赵含章本想说苏锦绣就是这么个爱恨分明的肆意性格,可话在嘴边打转,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不说那些了,来,一起喝酒。”
男人在心里默默的想,锦绣就要是这样才好,将来即便没有他在身边,等闲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