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长长舒了一口气,叮嘱他小心。
他笑应。两人又说了几句,因他那边军务繁忙,即便是晚上,也随时可能会有电话打进,不好长久占线,预备挂了。
“等等!”
甄朱说了声,朝着话筒送了一个吻。
他那头顿了一顿,柔声道:“晚安,吾爱。”
……
一夜好眠,甄朱第二天早早起身,收拾停当,离成都回往长义县。
同行的除了王副官,还有一个十人警卫队。路程不算很长,但也不短,因为全程没有通畅的车道,按照计划,乘坐汽车走一半,改水路,再转陆路,全程大概需要四五天。
王副官行事谨慎,行程安排的也十分周密,前半程顺风顺水,第三天,按照计划,天黑前应当抵达魏县,晚上在县城里过夜的,但因为白天遭遇天气突变,遭遇了大雨,行程被延误,天快黑了,离县城还有几十里的路,今晚铁定是进不了城,只能临时变卦,宿在途经的一个镇子的旅馆里。
魏县四通八达,路也算是最好,从前清起,这里就是马帮驼队来回的必经之道,商贸一向繁荣,如今虽败落了下去,但往来旅人依旧不少,因为天气的缘故,这晚上,镇口的旅馆人满为患,甄朱一行抵达的时候,原本已经没有空房了。昏暗的油灯里,半老徐娘的老板娘怀里抱着个五六月大的婴儿,靠在油腻腻的柜台上,一边喂着奶,一边厉声斥责过来要占眼睛便宜的无赖住客,看到甄朱一行人进来,就知道是有来头,急忙把哇哇哭的孩子往柜台面上一放,拉了拉衣襟,过来招呼。王副官自然不会说出甄朱督军夫人的身份,只多给了钱,叫务必腾出间最干净的屋子。
甄朱很快就住进了间原本已经有人的房。那住客起先是不乐意的,多给钱也不肯走,王副官背对着甄朱,露了露枪,对面立刻瘪了,急忙拿了钱,收拾东西就让出了屋。
王副官和住客交涉的时候,甄朱没看到具体过程,但见这住客态度变得这么快,猜想应该是靠了压迫手段,她本不习惯这做派,但人都已经被赶跑,房子也空了出来,也就作罢,住了进去,草草吃了点热饭食,洗了洗,早早睡了下去。
房子里有股霉潮味,床硬的不行,外头不时隐隐传来小孩哭闹,或是踢嗒踢嗒走路的声,甄朱起先一直睡不着,后来快半夜,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困意这才慢慢地袭来。
朦朦胧胧间,忽然“啪”的一声,夜空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枪响,甄朱一下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突突突突”,紧接着,是一阵持续的新的枪声,仿佛打在了墙上,前门后门都有。
整个旅馆,立刻被惊醒了,几乎就在一个眨眼间,喊叫声,小孩的哇哇哭泣声,住客在走廊上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的仓皇脚步声。
乱的如同世界末日。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隐隐有人尖声大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这段路商旅往来频繁,当地县府的治安一直维持的不错,即便是在从前,也没出过什么事,何况现在,四川被徐致深控制后,他下令各地政府加强组建保安民团,原本有的小股匪徒,早已销声匿迹。
这是哪里的土匪,深更半夜竟然来到这里?
“夫人!快醒醒!”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甄朱急忙下地,点亮煤油灯,打开了门。
王副官手里拿着枪,神色略显紧张,说道:“外面来了一帮不明身份的土匪,人数大概有四五十人,全部武装,现在把前后都给堵住了,我已经让弟兄们死守住前后门。夫人不必过于担心,我们也有枪,豁出去命,我们几个也能保证夫人的安全,只要坚持到天亮,土匪就不敢停留,自然会走。”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又传来一阵砰砰啪啪的枪战之声,显然是警卫和外头的土匪起了冲突,旅馆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夫人你把门反闩,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我就守在外头。”
他拿出一把袖珍手枪,演示了一遍开栓的动作,随即把枪放在她的手上。
“里面满弹。夫人拿着防身,万一有用。”
甄朱接了过来,向他说了声“你们小心安全”,按照他的吩咐,将门反栓,慢慢地坐了下去,压下紊乱的心绪,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枪声零落又噼啪了片刻,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但随之就是一声尖叫,接着,外面大堂方向,隐隐传来了哭号之声,再片刻,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甄朱听到那个老板娘哀求的声音响了起来:“军爷!求求你们行行好!外头那些个土匪要的是你们夫人,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关哪——我做个小本生意不容易,何况里头还这么多口人。我求求你们了,我孩子才几个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