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泱的一队人马一下子占据了客栈一层几乎全部的空地,有人没地方落脚,只得在楼梯上呆着。
妇人问道:“军爷们要吃什么?”
“随便弄点,有肉就行。”陈焕生回答。
“那我马上吩咐后厨去做。”妇人颠着叁寸金莲,小跑着来到后院,却先叫来个杂役,低声对他说:“快去把各家的姑奶奶叫上,就说来了帮军爷,这票干完,咱们就发了!”
过了戌时,酒菜皆已上桌,有些士兵已经划起了拳,外面却响起敲门声。
男人们透过门上糊着的纸看到女人们袅娜的身姿,透过门板又听到令人身上发酥的声音:“军爷们,快开门啊,奴家们来伺候了!”
挨着门口坐着的两个兵情不自禁站起来,赶忙去打开门,便见二叁十个女子挤进来,衣着鲜亮,脂粉浓艳,襟怀微敞,眼波横生。
李晋在后面伸长脖子张望着,惊叹道:“看来咱这是进了盘丝洞了。”
二营长在旁嚼着花生米:“我看是鸨子窝。”
那“老鸨子”笑得很生硬,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位年轻长官在目睹此状后,周身传过来的威压。于是立即解释道:“我想各位军爷打完仗,身上多少有些疲乏,所以让这些姑娘来解解闷,顺便……疏通疏通筋骨。”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陈焕生想起开门时那双放着光芒的眼睛,一切都明白了。是啊,在漫长的征战中,每逢生死关头堆积下来的恐惧与压力不得释放,周围见天儿的又都是爷们儿。所以军人一遇上女人,就跟野兽嗅到了血腥气一样,眼巴巴地流涎。不过,奇怪的是,这穷山坳子里这么聚集了这么些妓女?
有人嘴里的肉正嚼得香喷喷,眼珠子却在女人们稍稍露出的胸脯上流连着。有人已经暗自摸上了桌底下细嫩的手。不过,没有长官的默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军中嫖妓是明令上被禁止的,然而,私下里却有不少长官默认此事,还跟着一起快活。因为这可以释放压力,收买军心,甚至鼓舞士气。
于是,越来越多束目光紧盯着肖凉,期待着他脸上的某种反应。“老鸨子”脸上也正挂着微笑等待着他的某句话。
“你的人太少了,也不看看我有多少弟兄。都不够玩儿的。”肖凉就说了这么一句,士兵们简直要欢呼出声。
“老鸨子”欣喜得语无伦次:“我、我再去找。我这儿别的不行,姑娘管够!”
也就是不一会儿,就来了近半个连队的女人。在其余士兵瞠目结舌之余,老鸨朝正坐在长条凳上的肖凉走近几步,指着那群妓子,谄媚地笑着:“小军爷,您头一个,挑一个最好的来伺候您。”
她从那脂粉堆里拽出来一个,像推销牛马一样:“您看,这是水仙,是这里最年轻最好看的!”
水仙向肖凉盈盈一拜,叫了声“爷”,嗓音柔媚。肖凉连眼皮都没抬,只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来把玩。
老鸨紧张起来,盯着他手中那刀,只见刀柄上系着一个极粗糙的红穗子。她看着肖凉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很温柔。
“有雏儿吗?”他突然开口。
老鸨一听这话,像是被冒犯到了,也顾不得他手里的刀,又气又笑:“军爷,您看看我像不像雏儿,要不我来侍候您?”她扬臂把手绢一甩,指着屋外,眉角的一颗黑痦子跳来跳去,“就这穷山沟沟里,有会伺候的女人就不错了,我上哪儿给你去找黄花大闺女?”
“诶?你他妈跟谁俩呢?就你这样的还想和我们团长睡,排到洞庭湖去吧!”李晋在肖凉后面不远处“唰”地站起来,手摸上背后的枪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前面桌子上。
肖凉把刀拍到桌面上,老鸨身躯跟着一震,脸上又迅速堆出了一个笑:“小军爷,刚才实在是……您不了解我们这儿。这叫‘鸨子村’。打光绪年间,从常德、怀化来了从良的老窑姐,嫁给当地的汉子,聚在这里。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样的越来越多。这几月来一直打仗,要不搁以前,这里是做买卖出山的必经之路,我们还能时不时赚点小钱。”
“您别嫌弃,这十里八乡的也就我们这里能快活快活了。您在这山里窝了不少日子了吧,雏儿没经验,难免让您不舒服。”老鸨向身后叫了一声,“香云!”便有一个身着秋香色裤褂的女人走近,虽不及之前的水仙年轻貌美,但模样耐看,举止风骚。
“香云活儿最好,什么花样都会,保管您整晚都爽快。”
这香云自打进门,眼睛就如同锁在了肖凉身上,见他年轻不羁,那双眼睛看起来很特别,莫名地吸引人,又仿佛窥见他军装下的身条与力量。她明目张胆地去瞄他的胯下,掩嘴一笑,走到肖凉身边的那几步更是骚到了骨子里。
她把一只圆润酥白的手搭在肖凉的肩膀上,沿着红色肩章去摸他的脖子,丹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爷,打从第一眼看到您,我下面就湿了。”
周围看热闹的兵士有人听到了这句,憋着笑。有的看着这娘们的模样,憋着口水。
肖凉被她脸上飘过来的脂粉呛得皱了下眉,侧着身轻巧地躲过,伸手从桌子上拿走了他那把刀,站起来时带动着香云险些往另一侧倾倒。
他走到陈焕生身边说:“看好了。我出去走走。”
身后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兵士们的欢声淫语,带着潮气的冷风袭进鼻端。肖凉把刀柄上带着红穗的盘长结摊在手掌上,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良久,才把刀放回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