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老成精,觑着云禟脸色,的确有点赧然,此来似有难言之事。
云家父女在堂上依次坐下,云禟摆手吩咐小厮将礼盒放在八仙桌上,道:
“这是晚辈在榷场带回的一点意思,算是孝敬老世叔,还请老世叔笑纳。”
小厮打开第一个礼盒,乃是两盒狮蛮栗糕,花纹精美,五色斑斓,香甜细细。
然后又是两斤遂宁霜糖,白如清霜,细致如沙,带着一丝杂糅了裱纸的糖味。
最后一个礼盒,竟是两块油纸包装的精致茶饼,上面写着“纳溪梅岭”,却是产自蜀地泸州的名茶。
“啊呀贤侄,过了,过了!”李太公看见两个一斤重的“纳溪梅岭”茶饼,顿时神色凝重,连连摆手。
遂宁霜糖和狮蛮栗糕固然是南国美物,却也罢了。难得这两个大茶饼,算是重礼。
金国本不产茶,依赖榷场进口宋茶,茶叶一直是奢侈品,但金人酷爱饮茶,以至于供不应求。为此,皇帝下诏,只允许七品以上官员饮茶。
可是,一纸诏书哪能封禁饮茶之风?每年从南宋进口的茶叶,仍然高达三十多万袋,还不算走私。
仅关中一地,每年就要消耗价值十几万两的茶叶,都靠几个榷场和宋人互市进口。
女真朝廷无奈之下,只能设法“自给自足”,在淄博、高密、蔡州等地生产“国茶”,称为“北茶”。
可惜橘生淮北则为枳。北茶质量低劣,口感远不如南茶,以至于连民间百姓都嫌弃。自给自足也就不了了之。
“岳父破费了。”李桓代祖父感谢道,“这可是上好的南茶,我等算是有口福了。”
这两个“纳溪梅岭”南茶大饼,最少值八贯铜钱。加上其他礼物,没有十贯铜钱办不来。
云家是本钱不满千贯的中小商人,今日出手就是十贯铜钱的礼,不轻了。
那么,他此行必然不同寻常!
果然,云禟寒暄完之后,放下茶盏,赧然说道:“老世叔,今日禟来府上,实在无颜开口…”
李太公眉头微微一皱,“你我世交,几代人的交情,亲如一家,有甚尴尬的?直说便是了。”
云禟苦笑道:“不敢隐瞒世叔,都是晚辈教女无方,让门庭蒙羞。这个…不孝女云袖,本是和四郎自小缔约,白纸黑字的聘书。可是…可是…”
言及此处,饶是云禟老于世故,也涨红了脸。
李太公的老脸,此时也有点阴沉了。
怎么,云家今日竟是来退亲不成?
以云禟的为人,何至于此?
李桓闻言,则是心生期待,暗道:退婚!退婚!
云禟咳嗽一声,神色难掩怒意,“可是,猛安官人家的小衙内,居然看上了云袖,要纳她为妾!”
“那完颜郎君亲自来云家送礼,额哪里敢翻脸?得罪了猛安官人,云家怕是难逃破家之祸。”
李桓眼睛一眯,完颜歹古之前对少年李桓下死手,他的杀人动机,就是看中了云袖?
难怪他主动挑衅,有备而来。这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想到这里,李桓的目光不禁更是阴郁。
他不喜欢云袖,他巴不得云袖悔婚。
可一码归一码,被完颜歹古如此谋害他,也不能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