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用军马,我想差了。”朱祁钰接着于谦话头一说,气氛就轻松多了。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南京有军马驻防,周卿、金卿尽管凭关防印信调用军马,再给你们配一位总兵官从旁协助,无论西南有警或是宗室不守王道,皆可便宜行使。”说罢,也不管于谦等人意见,直接吩咐给安排操练南京官军总兵。
南京官军也要设个京营操练总兵?不妥吧!
“启禀陛下,臣以为南京官军便命南京五军都督府严加操练便是……”于谦插话没讲完就被朱祁钰打断。
“从辽东调人如何?总兵官曹义于辽东镇守,此次宣府奔袭千里往辽东击贼,辽东曹义坐视不理,着实令人失望。”朱祁钰问道:“调那曹义往南京任操练总兵官,正好周卿、金卿盯着些。如果真不堪用,不妨去其职,另选良将。”
“陛下,辽东苦寒,曹义未知官军在石亨操练之下今非昔比。想来是过于谨慎了些,但也不至于因此去职。”于谦回护道:“臣以为南京无需另遣总兵官练兵……”
“那辽东左副总兵焦礼呢?又或者是右副总兵施聚?”
“回禀陛下,焦礼、施聚二人调辽东仅两月余,操练辽东官军勤勉有加。今兀良哈三卫虽为杨洪所破,但朵颜三部余族仍在,不日便有反扑之祸,辽东不可轻动。”于谦坚持不能对辽东做人事变动。
可能在于谦看来,原来只有一个曹义担任辽东总兵官,才升了宁远守备焦礼、义州守备施聚担任辽东的左右副总兵,可不能这个时候又折腾出花来,免得朝廷东北又有变故。
“那从大同调如何?记得山西有个参政举荐了几个奋勇杀贼的,都授了指挥佥事,调一、两个到南京任参将如何?”朱祁钰不死心。
“陛下,山西左参政朱鉴等人举荐原太原右卫指挥使王正、同知张瑛、太原右卫指挥使宫端,平阳卫指挥使张怀俱被授署都指挥佥事,几人任于原处管军。太原也不可轻动啊!”于谦再次反对。
“陛下,南京并无必要另置总兵官管军,止宜令五军都督府严加操练即可。”
看着于谦,又慢慢扫了一眼其余几位重臣。你望向深渊,深渊也在望着你。朝臣们也正疑惑的看着朱祁钰,为什么突然对南京这么上心。
“陛下,莫不是有迁都之意?”于谦问道:“若是如此,万万使不得……”
没等于谦讲完,朱祁钰伸手制止了于谦的话。犹豫了片刻,朱祁钰问道:“诸位以为‘片帆不得下海’当为何解?”
“陛下……。要开海禁?!”周忱不顾自己已近古稀之年,噌一下站了起来。身体突然大幅运动带起了身前小几,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明朝初期,洪武朝廷为了避免沿海居民被海外诸国、异族伤害或利用,为了维固自己的皇权,行使了非常严厉的“海禁”和“迁海”政策,即“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按照洪武大帝指示“其中都鄙或与城市,或十之三,咸大姓聚居。国初汤信国(公)奉敕行海,据引倭,徒其民市居之,约午前迁者为民,午后迁者为军。”
而正统十四年六月时正统帝还严令海禁,从而进一步促使广东叛乱的生成。
开海禁,这种敏感话题一旦被提起来后面就收不住了,朝廷里多半会一片反对。
“诸卿都不是刻板之人,朕便如实讲了。周卿善于财赋,为人谨慎细致。”说着,从笼袖里拿出一卷锦帛。兴安忙接了,按朱祁钰手指的送下去交给周忱。
周忱慌忙站起躬身伸出双手接过,一手捏住锦帛中间位置,另一手将案几稍做收拾,再用袖袍扫了扫案几这才轻轻放下帛书,小心翼翼展开。
“南京近水,可造大船操演。此图所着为软帆快船,只是概图并不细致,须得力船工造船驾帆试造成形。软帆快船是我从一篇不知名的杂记中读到西洋小国所造,正合我硬帆宝船相辅相成。”说着,朱祁钰长叹一口气。
“自我大明立国至今,屡受倭寇之害。虽有备倭军屡次陆地剿贼,终比不过海上击寇便宜。朕每尝言,只有千日从贼,无千日防贼之理。陆地剿贼,防不胜防。贼胜,则糜烂千里;贼败,则转而投海而去。我大明空有官军百万,左右支援,东奔西走,徒费钱粮。”
“如此,朕有意收疍民养水师,造快船逐倭寇于海上,御敌于国门之外。”说出这么一番话,朱祁钰差点被自己感动到了。
“逐寇于千里之地,御敌于国门之外……”稍一沉吟,于谦最先表态支持:“启禀陛下,臣以为可行。”
“廷益……”胡濙叫住于谦,想要阻止于谦支持。
“胡阁老,请容下官说完。”于谦继续道:“如今大明各处备倭军总数十余万人,每年备倭疲于奔命。北边有警往北边,南处有警往南处,实则每年剿贼寇不过十余人,得首级不过三、五级。”
“朝廷养大军而未得实用,不若调往他用,或能乘舟船往寇之所在。正所谓‘寇可往,吾亦可往’,若重造宝船,一则可利于沿海巡哨,二则可海上击贼,三则可逐寇之所往。实有利无害。”于谦侃侃而谈,句句切中利害。
“不仅如此,有了水师,大明可重下西洋。”一提到下西洋,胡濙、王直等几位老臣子的脸色都不好看。朱棣下西洋时败掉的财富实在太多了,大家都有心理阴影走不出来了。
“朕之下西洋,不要万国来朝。”朱祁钰知道众人担心的是什么,直接先给一颗定心丸。
“郑太监奉旨下西洋时,带回奇珍异宝无数,皆乃价值连城之物。更有记载西洋诸国有田地无须耕种便可硕果满满,又有树木汁水甘之如贻。奈何这些宝贝竟然都未曾带回大明。”
“众卿可曾细读历年粮税并军囤所收子料数?粮食欠收日益严重,又有北虏频繁犯边。此内忧外患之际,小民需要有生计可寻。开海禁,为小民求生计!”
“闻所未闻,臣不敢苟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王直不认同。
“王阁老此言差矣。怎的就闻所未闻了?”朱祁钰笑问道:“如今已经是寒冬,王卿府上吃些什么菜蔬?怕是少不了菠菜、胡萝卜、胡椒吧?这可都是外来的,中原本来是没有的。”
“永乐年间,官军屡次下西洋也并非没有过各色珍禽异兽进献,奈何都未能用于百姓。往后再下西洋,必须以利国利民为重。万国来朝,虚名而已,我大明民脂民膏尽数便宜了外番,真真岂有此理。”朱祁钰态度很明显,景泰朝下西洋,绝对不搞虚的,只要实实在在的利润,要能看得到,摸得着,能吃能用的物件。
“如此,臣遵旨。只求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切莫追逐虚名。”
“王卿这是说哪里话,朕像高祖文皇帝吗?岂是那追求虚名的人哪~”
“像高祖文皇帝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那我们是该像,还是该说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