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哂,投子起身:“方便看看你的书房吗?”
机密文件都在袋子里装着,何况也不必担心她能对此有兴趣,沉平莛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荣幸。”
沉家是杭州的书香门第,沉书记也是琴棋书画俱通的,她站在书案之前,指了指壁上“厚德载物”的四字横幅:“这是你的字?”
沉平莛合上门:“请陛下指点。”
她再看了一会儿才道:“圆融和润。”
他缓缓走过来:“佛教便求圆融,好像是不算太坏的评价。”
“为官之道你已经参到头了,”她收回目光,“不过既然长了尾巴,藏得太干净,也会让人忌惮。”
“听起来是为臣之道,不是为官之道。”
“那为臣之道,要修一修吗?”
沉平莛闻言就笑了,很轻:“需要我给你答案吗?”
她不言,目光落到他的书架上,一排一排的工作日志,新旧各异。
许久,他出声问:“那,君王之道是什么?”
她移开目光:“宽仁为大,泽被苍生。”
“泽被苍生……是大公。那大公之下,当真无私?”
“天下皆私,便是天下皆公。”
他笑:“不分公私,也不分亲疏么?”
她淡淡道:“你问的是君王之道。人只能近道,而人本身则反道。”
人,物欲,爱欲,争夺,杀戮,繁衍。
“道一也……”他若有所思,而后轻点了一下头,把笔递过来,“还想求陛下几个字。”
她接过,走到案前来:“写什么?”
“泽被苍生。”
饱蘸浓墨,四个字一挥而就,龙飞凤舞的篆体,笔锋凌厉,铁画银钩。
他打量片刻:“既是泽被苍生,怎么杀伐气这么重?”
“天意在我,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搁笔而笑,眉间似有一掠而过的锐色,“所以,生也是德,杀也是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生也是德,杀也是德。
他恍然:“受教。”
“言重。你不该跟我聊这些,同韩非聊一聊倒是正经,可惜他后来顾及着我,也不常谈什么君王之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闻言,稍顿了顿:“为什么不喜欢?”
宁昭同转过脸来,对上他的目光:“君王之道,只能让我心安理得地坐在上面,而不能为我解决问题。”
沉平莛有点惊异:“问题是解决不完的,而手握权力的人正该用尽一切方式保持清醒。”
她点头,眼底隐见疲态:“是,问题是解决不完的。”
他笑:“想问陛下,是否该谈论一种统治者应必备的自私,或许说,该适当具备的冷血?”
他说得认真,她却被逗笑了,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