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如此从容,倒让皇帝心头一愣,平常只道她可怜,在太后羽翼下求生存,必然是一个嗫喏软弱的性子。
没想到今日细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双目炯炯,透着笑意,初看十分温顺,细看之下,那点漆星眸隐隐透出坚毅,超脱年龄的坚毅。
这份坚毅,在临安和晋阳两人身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大长公主,请坐。”
皇帝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那位置跟皇帝坐的位置同在南炕上,中间只隔了一张一尺多宽的梨花木炕几。
明黄的帝王专用坐具,昭示着凡人禁止。
小翘儿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辈分虽大却徒有虚名,无权无势也无人依仗,就算她父皇托梦给她壮胆,她也是没胆子坐上去的。
她恭顺垂眸,推辞道:“谢万岁爷疼爱,昶宁惶恐,不敢越矩。”
皇帝一挑眉,试探道:“咱们姑侄虽然差了些年岁,但长幼秩序还是应当遵从的。你为长,朕为幼,如此平坐,倒也不算越矩。”
他越是这样说,小翘儿越是谨慎,摆着手往后退了两步。
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勉强,命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安置她在下首边坐下。
“今日宣你过来,全因朕有一事儿为难,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帝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开口便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小翘儿要是顺着问下去了,他便可以按着自己的思路,引出下面关于乌泰请婚,察哈尔民心不平的话题。
十六七岁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胸怀满腔热血。谈起江山社稷、国恨家仇,很容易产生共鸣,并且情绪激昂。
皇帝要的就是她热血澎湃,在那番冲动之下,提出让她远嫁,保得一方百姓平安,免于百姓被战火荼毒,她势必会头脑发热,满口应下。
水到渠成,总比百般相劝来得更快一些。
偏他一张嘴,便被小翘儿忖出了思路。
老祖宗的规矩,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当年小翘儿父皇宾天之时,生怕后宫嫔妃成为外戚傀儡,索性赶尽杀绝,只留下小翘儿她额涅一个。
当今皇帝登基以来也严格遵从了这规矩,平常跟太后、皇后都鲜少谈起前朝政事。此时,却在一个毛丫头跟前诉苦,可见目的并不单纯。
小翘儿抿了抿唇,自嘲道:“万岁爷莫要取笑我才好,我自小长在寿安宫,除了偶尔到太后跟前走动,跟外界全无接触。万岁爷不明的事物,于我来说,更是玄奥难辨了。还请您恕我见识浅薄,有负您的信任。”
皇帝意欲捧杀,没成想小翘儿挖坑自埋,直接躺平,让你无从谈起。
皇帝准备好的说辞,被她生生给撅了回去,噎在嗓子眼,吐也不快,咽也不快。
这番周全机敏,倒有几分太后的影子。皇帝在心里暗道。
九五之尊,向来说一不二,不像后宫的女人,哪怕争宠夺爱,也要遮遮掩掩耍尽心眼。
他懒得跟小翘儿周旋,直接道:“察哈尔的乌泰,今儿又递了请婚的折子,他提出若昶宁公主不答应婚事,从此后便常驻京城。你看,朕该如何处置呀?”
“啊?”
纵是小翘儿做足了心理准备,猛然听到这话也是惊呼了一声。话一出口又觉失态,忙抬手捂住了嘴巴。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