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内深深叹了一口气。
水溶亦叹道:“黛玉,我知你心中有谁了。”黛玉看向他,只见他依然淡淡微笑着,而眼里,分明闪动着一汪忧伤。
“我——”黛玉方要说话,却见水溶轻轻向她摆手,示意她先听自己说来,于是将那未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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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有所属,便是你的表兄——宝玉。”水溶苦笑了一下,又说道:“我本以为——你们只是兄妹——”水溶顿了一顿,方说道:“既如此,我也无需多言了。我依然是如上回所说,若你无意,我便以兄长之姿来关照你。如今你便当我是兄长便罢。这一世,我定当照应你周全。”
黛玉倒有些无言以对。这古时的男子,都是这样自以为是么?她和宝玉,何曾有那么明显的男女之情了?黛玉听着水溶的话,那一字一句,如同细细的软绵绵的针,扎进自己心上,刺刺密密地痛。他如此一往情深,自己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佛说的贪爱、嗔恨、愚痴三大人间罪恶,便是说,那些人,贪爱了不应贪爱的,怨怒了不该怨怒的,痴愚地执着着不该执着的人、事、物。如此说来,人应控制到心,控制那心内的贪、嗔与痴。未必可以成佛,却可以在当爱来临之时,不必那样患得患失,抑郁寡欢。
而水溶,竟是这样如圣人一般么?
黛玉只能感激水溶对自己的深切情意。自那日他初表情意之后,她便时常想起,而一想起时总是有些心酸。
其实水溶的认知亦并非全对。黛玉此时的心,已完全被这红尘之事缠缠绕绕,何曾有心去感受那样单纯的、热烈的情感?她有太多的使命与责任,以至于,心里已是满满,再也容不下那纯净的爱意。黛玉对宝玉,亦没有刻骨铭心,只是淡然,只是介于亲情与爱情之间的朦胧情感,处之泰然。可是,这些话,又如何说得?难道要对水溶说,这贾府是要败的,自己要救;这府中女孩儿命运多悲惨,自己要救;宝玉将来要遭受牢狱之灾,自己亦要救……这样一来,自己的未卜先知,要么是仙子指引,要么是疯话。谁人会信?
“寒之,许多事,你不了解。”黛玉垂下眼帘,不去看他,“你对我这样好,我很懂得。”
水溶有些宠溺地、又很是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说道:“我亦甘愿。”
黛玉看着他,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那其中,有多少难解的意味?
黛玉按下心中的颤动,淡淡一笑:“寒之,未来可期。不必拘泥于当下。”
水溶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颌首,道:“言之有理。”
两人均放下心中的感怀,渐渐又提及经久以来的盐运亏空一事。水溶说道:“已探听到一些消息,那扬州最大的盐商司徒清身上有极大的线索。只是当我查到他的住处时却发现他一家四口早已不知所踪。如今还在寻找他的踪迹,若是找到,便可让他指认谁是幕后操手。”
黛玉蹙眉说道:“那司徒清,许是被人藏了起来,甚至——灭了口。”说到这里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水溶,只见水溶也点头说道:“妹妹这话和我想得一样,只是一朝没有找到人,还得继续找下去,这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找到了他,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黛玉点点头,又摇头道:“官场黑暗,我如今算是见识了。就连你,身边也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想来我父亲当时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巡盐御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遭了多少罪?”说及此处突然想到一事,心下颤栗,只觉牙关都有些发抖,颤声问道:“我父亲,不会是——?”只见水溶神色凝重,却是一脸认同之色,顿时脑里轰的一声,几近晕倒。黛玉千思万想,却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林如海,竟有极大可能是被暗算致死!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想到父亲的清俊博学与对自己的关怀备至,黛玉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心里对那下黑手之人的恨意便逐渐衍生开来。而这下黑手之人,有极大的可能与暗杀水溶之人是同一人,亦或说,是同一股势力。而这一股势力,首当其冲,便是那忠顺王府!
黛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水溶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只点头道:“妹妹说得有理。你父亲,许是遭了暗算。”又见黛玉眼含清泪,亦很是不忍,忙劝道:“逝者已去,如今你却是要好好活着。放心,我定会给你,给你父亲一个公道!”
黛玉只强忍着没有让那泪滚落下来,心里很是懊悔,却又想到就算自己知道父亲会被暗算,又有何能为?一时只觉得自己十分无力,也无能得很。
水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依然是月光如水,那天边却隐隐有些灰白。水溶见黛玉神情有些疲惫,便说道:“来了这许久,竟让你不得休息了。我且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说罢,便动身出去,行至门口,又停下来,回头道:“保重!”随即轻身一跃,继而消失在那如水的月色之中。
黛玉看着窗外,月色朦胧,雾气深重,清风吹拂,衣袂飘扬,忽然觉得,那水溶,竟似谪仙下凡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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