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老管家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哀声求饶:“一个月军饷,怎会如此之多,八万两这个数字,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啊!”
在老管家看来,谈判就和作生意一样,对方漫天要价,自己就地还钱。
不过八万两这种价没法还,再怎么讨价还价都要在五万两以上,远远超出李忠良的预计和支付能力。如果他有八万两,还谈什么,直接开城投降,去安南做个富家翁算了。
“怎么没有,我们御林军一个营有六千人,一个月军饷就要三四万。还有五六千条枪,数十门大炮,三十五条战舰,每条战舰造价几千上万两。你去海安港数数看,三十五艘战舰,少一艘你减一万两。”
老管家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三十五条战舰,加上火铳、大炮,别说八万两,三十万两也打不住。可是他马上发现其中漏洞,大声反驳:
“可是这些战舰、火铳、大炮不会每个月都造,一艘船造好起码可以用五年,十年。”
朱由榔轻蔑一笑:“军舰军械都会损坏,还有折旧费,保养费。比如说船舶每半年就要刮一次藤壶,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老管家不敢挑皇帝的错处,没有再反驳,内心却很不以为然。照这么算下去,只怕擦屁股的手纸,都要算进军饷里。数字只会越算越多,而不是更少。
朱由榔见他这个表情,觉得黑脸已经差不多够了,缓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李大人不需要自己掏腰包出钱,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徐闻那么多官绅大户,凑一凑总能拿出两三万两。”
“那也不够,陛下再减减吧,”老管家听到对方语气松动,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听说县衙仓库里,还有上万担白糖,那些都是清廷的财产,难道像李大人那样的忠臣义士,还会替鞑子心疼吗?”
老管家大声道:“上万担白糖,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城,万一走漏了风声,那是掉脑袋的呀。”
朱由榔早有准备,把详细方案讲了一遍,听得老管家目瞪口呆,又完全挑不出毛病。
他没等对方缓过神,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老管家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第一行赫然写着委任状三个大字,下面小字也写得清清楚楚,任命李忠良为广东布政使司雷州府徐闻县七品特派专员,在敌占期间主理徐闻县一切军民事务。
落款是朱由榔三个大字,名字上还盖着大印。就算没有吏部行文签署,这委任状也算得上中旨任命,效力很高。
老管家大惑不解:“陛下是决意要入城,收复徐闻城了吗……”
朱由榔得意地笑道:“谁说朕要入城,李忠良能做鞑子的官,就不能同时也做大明的官?”
“怎能既做大清的官,又做大明的官……”
“怎么不行?我看李忠良是个人才,一身兼任两职,根本不在话下,”朱由榔说到这里,眼中露出君威莫测的眼神,继续道:
“这个任命在明军全面收复广东前,都是一个秘密。朕不会指派他执行有暴露风险的任务,也不会把这件事到处宣扬。只要他好好干,待我军把虏丑赶出广东,他依然还是大明朝廷的命官,有功无过。他好好考虑清楚,要不要接受。”
老管家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冷汗,称一定会让李忠良好好考虑。至于敲大户竹杠和安排运糖这两件事,可能还要几天筹备。
“两天,”朱由榔伸出两根手指,正色道:“朕只能给他两天时间准备,银子先送出来,再执行运糖计划。两天后看不到答复,朕只能攻城了。注意,只能敲大户,绝不能祸害平民百姓。”
老管家连声称是,连滚带爬出了大营,回县城复命。
李忠良打开委任状时,比老管家还要惊讶,仿佛那张纸有点烫手。
“陛下这……这是何意?”
老管家说出自己的见解:“听陛下的意思,是让老爷您明面上做着大清朝廷的官,暗中给大明朝廷办事。”
“身在曹营心在汉?”
“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样。”
李忠良哭笑不得,这么一来,自己不是在两边都成贰臣了吗?而且一旦接受这个任命,以后就要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潇洒了。
当他听到陛下说会为他保密,一旦大明中兴,自己有功无过时,又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终于领悟到,这哪里是委任状,这简直是护身符。无论大明大清哪边打赢,他都是朝廷命官。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他简直不敢相信,颤抖着说出最后一个疑虑:“万一被朝廷发现,这可是诛九族的不赦之罪!”
“老爷糊涂,陛下好不容易把您招揽过去,怎么会轻易让朝廷发现?”
老管家见对方还是下不定决心,沉声道:“老爷自从做了大清的官,是否每夜都睡不着觉?有了这张委任状,百年之后,下去见到太老爷,您也可以对他说,对得起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