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前脚刚出,李信后脚就来了帐中,一脸忐忑地道:“大王,嫮儿夫人来了!”
然则嫮儿却只是抛下紫菀独自离去,看样子是进了大梁城。
嬴政虽颇为忧心,可此刻战事由不得他去多想任何事。
秦王政二十二年,秦军大举进犯魏都大梁。
由于魏军勇猛,加上大梁城墙坚固,这场战役可谓旷日持久。嬴政不得已痛下决心,用白起之计引黄河、鸿沟之水,水灌大梁城。
紫菀眼见秦军挖沟掘堤,让原本就容易泛滥的黄河水肆无忌惮冲向大梁,心下惊惧,哭喊着跪求秦王收手。
嬴政念在她是嫮儿留在这里的人,并不治她的不敬之罪,淡淡道:“军令如山,岂会更改?你本不该来此,来了便也只能看着。此刻就算是嫮儿夫人来求孤,结果也一样,下去吧!”
紫菀原也知晓秦王之冷酷,颤抖着抬起头冷笑:“嫮儿夫人……她此刻正在大梁城中,大王难道也不顾念她的生死吗?”
嬴政皱眉,已有些怒意,冷冷道:“孤的嫮儿乃是神女降世,她不会有事的。”
虽如此说,心下却禁不住担忧,抬手命李信将紫菀送出军帐,以免再被她的话扰乱心神。
紫菀无奈,只得日夜对着大梁城啼哭,也不知城中的父母家人是否还活着。
而这期间嫮儿也一直未曾回还,她遇上了江离提早布下的诡阵——甫一碰到魏王宫里那一条犀角宝带,就从原本镶嵌明珠的地方飞出了一只青蚨虫,咬了她一口。
“青蚨幻境——”嫮儿咬牙切齿,此阵虽不致命,却攻心。
果然不多时她的意识渐变模糊,好似看到了上古之时身为炎帝小女的自己和黄帝之女的女魃,两个总角之交的小女孩时常结伴游于大荒。
那时候山长水远,草木葱茏,两个帝姬在草尖发现在蠕动着的青蚨母子虫,笑嘻嘻地施展灵术一人捉了一只。
“我爹爹说这青蚨虫母子连心,只肖取一些血滴在衣衫上,不管隔了多远,这对母子虫都会飞回到对方身边。”女魃讲着灵虫的用途,提议道:“嫮儿,你我这许多年都在一块儿,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分开?不如就以这青蚨虫结灵契,那样的话就算日后相隔天涯,我们也总能找到对方!”
幼时总觉得在一起的人会一生一世,于是就轻易结下了灵契,拉着手在花丛间欢笑打转。
“长大后才知道,彼此的父亲会成为仇人,而你我也居然爱上同一个男人!”出现在幻境里的江离苦笑,“我真的好喜欢小时候的我们。嫮儿,你可以再牵一次我的手吗?”
嫮儿犹疑片刻,将手递出去,可纷乱的思绪喷涌而出——她死时正值炎黄大战,父亲拖着重伤的身躯依旧耗费神力将她的灵魄封印巫山。那时候的她已经记不起和黄帝之女的儿时情谊了,只知道是对方先做出了选择。
“当初你以青蚨灵契召唤我上昆仑宫,却说灵虫冻僵了,需要我的木属灵气来助它们苏醒。当时我居然没想过你的火属灵气比我更加合适。”嫮儿突然收回了手,冷冰冰地道:“这数万年来,我一直想要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场阴谋,可真的不是吗?”
江离面色陡变,片刻自嘲地笑起来:“的确,不小心害死朋友这种事,听起来远没有早有预谋更加合理。你猜的没错,是我背叛了友谊,选择站在父亲身边。我只是没料到西王母会直接诛了你的仙体,将你变成巫山上的亡魂。”
“所以,我应该因为你的坦白而原谅一切吗?”嫮儿挑眉,“不如直接一点,我保证不打死你就是了!”
江离愕然,只觉对方如今干脆利落的做派,不似炎帝小女,而像那个人间的帝王嬴政。
不及多想,神女的长鞭已经挥过来,两位流落人间的帝姬再次开战,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昏天暗地的,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城外秦军水淹大梁三月有余,魏国城墙土崩瓦解,嬴政亲自领兵攻城。
紫菀跟着乱兵入城,一路上只见遍地浮尸,不论男女老幼,都被水泡至肿胀,惊吓之余竟至癫狂,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匍匐在死尸间嘶声尖叫。
战火中无人在意这样一个女子,甚至有秦军的战马踏过她的背,她倒在了死尸堆里,脸贴着污水,头却无法抬起来。
嬴政很快攻进了王宫来找嫮儿,只是竟没找到人。
此时李信送来急报:“有人在宫外发现了夫人的踪迹,她在死人堆里!”
“死人堆里?”嬴政暗吃一惊,慌忙前去寻找。
其实与大楚巫一战后,神女嫮儿灵力已衰竭,大楚巫不忘送她一程,直接把她丢在战场上,丢在濒死的紫菀身旁。
当她睁开眼,只看到身边血流成河,各种伤口的死尸堆积在一处,脑中瞬间“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
“夫人……”紫菀轻唤,她已躺了快两个时辰,还没有断气。
嫮儿直吓的捂住耳朵尖叫,紫菀费劲抬起手抓她的衣袖,“夫人……我还没死……”
良久过去,嫮儿才敢睁开眼看她,辨认出来以后,慌忙把她从尸体上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