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江铣把日常要用的佩刀、鱼符袋、火石袋挂上环扣,让孟柔把玉佩递过来,雕漆托盘里放着好些玉器,孟柔摸不清他要哪件,便干脆端着递过去。
江铣想也没想,抓起原本就日日佩戴,从不离身的那块羊脂白玉佩。
孟柔惊讶:“你怎么还带着它。”
托盘上,犀角状的禁步,墨翠的玉钩,无一不是雕工精美,完美无缺,羊脂玉佩虽质地最好,但曾经碎裂过,只用银钉勉强拼凑起来,落下好几道弯曲扭折的裂口。
孟柔抚摸着玉佩上的裂痕,奇道:“明明有好的,你为什么非得戴这块碎过的?”
江铣动作顿了一下,仍旧把玉佩挂上蹀躞带,神态自若。
“我为什么会戴碎过的玉佩,你还不知道吗?”
孟柔眨眨眼,心里头泛起些甜意。
这玉佩原就是她不小心打碎的,上头镶嵌的银钉,也是融去她唯一的嫁妆打成的。
银钉扣在玉佩上,结为一体,仿佛就像她和江五一样,永远也不会再分开。
孟柔害羞地低下头,摸了摸发髻上的木簪。
便没看见江铣握着玉佩微微出神。
一切收拾停当,珊瑚敲门通报,说是岑嬷嬷来了。
岑嬷嬷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婢,这趟来也是替大夫人传话:“五郎和孟娘子团聚是大喜事,孟娘子初来乍到,也很该见一见家里人认一认亲。夫人的意思是,五郎既然在家,不如就和娘子一同去主院用朝食?”
正在说话间,院墙外鼓声响起,先是极遥远的几声,逐渐逼近,逐渐加快,细密的鼓点就如雨水般相互交映着,从北边一直传到南边去。
更鼓结束,滴漏已满,卯正到,坊门大开。
江铣叉手行礼:“母亲有命,儿不敢不从。只是已经耽搁了上值的时辰,若再拖延,恐怕耽误差使。”
岑嬷嬷满怀关切:“差使是要紧,五郎的身体更要紧,还是用过朝食再出门吧。”
“劳嬷嬷挂心,路上经过西市时,买碗馎饦对付过去就是。”江铣仍是说。
“五郎事忙,那便不好强留了。”被拒绝两次,岑嬷嬷倒也不恼,看向孟柔时甚至更热络了些,“那就请孟娘子随奴去吧?”
孟柔霎时一惊,惶然看向江五。
她早就对江五的家人十分好奇,好奇他们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宅子,也好奇当年在安宁县,江五病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出现。
也好奇这三年来,江五为什么从没提过,他在长安还有一个家。
按大秦婚俗,新妇过门第二日就该拜见亲长。但孟柔当初嫁给江五时是冲喜,本以为他是独身,又行动不便,才省去了许多礼节。如今她随同江五上长安,昨夜两人……今日又见亲长,倒像是补上当年大礼一般。
孟柔原本还挺高兴,但一听江五说他不去,立时就蔫儿了,再一听让她一个人去,不由得害怕起来。
江五不去,她岂不是要独自面对姑嫂妯娌?!
孟柔哀求地看着他,她心里想的什么,明明白白全都摆在脸上,江铣看在眼里直想笑。他想了想,说:“母亲惯常卯正用朝食,主院里大约已经准备开席,还是请嬷嬷通报一声,让阿孟随便用点东西再去拜见,也免得耽误母亲用饭。”
拖延着过了时间,孟柔便能再找理由干脆不去。
岑嬷嬷神色如常,垂手应诺。
江铣确实要上值,没说几句就出了院门,孟柔失了主心骨,不知所措地看着岑嬷嬷。
岑嬷嬷宽和地笑,就像每一位慈爱的长辈一样关心她:“孟娘子可有忌口吗?”见她摇头,便吩咐珊瑚下去备碗汤粉,歉意道,“若是在主院用大厨房做的餐食,会更精致丰富些。娘子到来第一顿朝食,原该更严整,是奴婢来得晚了,只能委屈娘子将就。”
孟柔又摇了摇头,讷讷地道声谢。
岑嬷嬷笑眯眯地看着她用完饭,又看着奴婢们收拾碗筷。
“朝食用好了?便请娘子上主院,夫人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