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座落于南京城大功坊。此坊原名为“针工坊”,因洪武皇帝朱元璋念及徐达大功,遂改名为“大功坊”,并建了一座气势宏伟的石制坊门,以表彰徐达为其打江山而立下的丰功伟绩。
魏国公府坐落于旧吴王府对面,老朱称帝之后,本欲将自己当吴王之时居住的旧府赠于徐达居住。徐达为此大为惶恐,坚辞不受之下,老朱遂以对面的关帝庙为基,新建甲第和园林赐予徐达,遂有今日之魏国公府。
在徐允恭引领下,走入魏国公府的朱肃颇有几分好奇的四下张望。
“殿下在看些什么?可需要允恭带您四下游览一番?”
徐允恭有些奇怪,这座园子也方才修好不久,这位殿下应该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才对。为何五殿下眼神之中,竟似带着几分怀念模样。
“噢,不必不必。不能让徐叔父久等,允恭你赶紧带着我们过去才是正理。”朱肃摆摆手笑道。此间园林后世叫做“瞻园”,作为国家级的五A景区每日都要接待无数闻名而来的游客。前世跟着南京旅游团游览这所“南都第一园”,那还是自己第一次游览大名鼎鼎的江南园林。
记得那时自己一边感叹老祖宗审美之奇,一边心里酸溜溜的嫉妒中山王徐家能世世代代住在这种美轮美奂的几万平的大园子里,自己却只能挤在十几平米如火柴盒一般的出租屋内。
狗大户,人比人气死人,真是让人羡慕到能流下两行血泪。
没想到世事流转,一朝穿越。
自己竟然成了比曾经嫉妒过的狗大户徐家,还要更加大户的狗大户。
跟着徐允恭走过池上廊桥。湖中还没有后世的那些从宋徽宗御花园里搬来的各色嶙峋奇石,却有数百尾红鲤在清可见底的池水中荡漾。为朱肃一行人走过时的声响所惊,鲤鱼们向两边分波散开。
还未经过后来徐氏数代完善的瞻园虽并未如后世的那般富丽堂皇,却是另有一股磅礴的大气。倒是和徐达这位久经沙场,却秉持仁德爱众恤物、“昭明乎日月”的初代魏国公气质相合。
朱肃一边看着,一边心中暗想。
过了一扇垂花门,自有家仆大声通传,眼前豁然一亮,一座极为轩敞的会客厅堂出现在眼前。听到秦王、晋王、燕王、吴王联袂而来,厅中诸人具都起身见礼,魏国公徐达也携夫人谢氏、次子徐增寿离座相迎。
在场之中,朱樉为长,由他出面一番客套之后,四人便移至客席最上首的位置坐了。朱肃注意到席中,除了诸多在京的勋贵之外,尚有不少身着高冠儒衫之人。
“看这阵势,看来是真要作诗。”朱肃不由心中一阵慌张。不会真的要自己作诗吧?在这种场合作诗,必定是祝寿诗无疑了。可明朝之后能写出名句的诗人不过寥寥,自己且还记得的也就唐伯虎杨慎,至多再加上一个纳兰性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祝寿诗。
倒是还记得段子里唐伯虎写过一首“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的儿子都是贼,偷得蟠桃献母亲。”
但这种打油诗,也就只能在段子里用用而已。真略加改动了用出来献给徐达,先不提会不会被徐允恭抽冷子偷偷揍一顿,被在场的一众文生所笑是免不了了。
“今日打定主意不做文抄公。”朱肃正了正坐姿。好在自己已经与几个兄弟提过,若是气氛烘到自己这里实在躲不过去,那他们自然会帮着岔开话题。咱哥儿几个贵为王爷之尊想来也不会有不开眼的敢逼自己作诗。
国公夫人谢氏气色极好。跪坐在徐达身侧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仍自笑意盈盈。看来当朝皇子前来为自家丈夫祝寿,让她十分的受用。而且眼神还不住的往朱肃这边瞟来,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模样,把朱肃看得浑身不自在。朱肃还发现除了谢氏之外,另有不少宾客也偷偷看着自己窃窃私语,想来应该是朝中那些对自己不满的浙东文臣了。自己在皇庄里躲着朝局,但胡惟庸却是拿着吴王朱肃的名头在朝中好生呼风唤雨。看来老胡这厮着实是给自己平白招惹了不少敌人。朱肃心中腹诽。
也不知便宜老爹何时将这厮收网……如此想着,朱肃与身旁的朱棣碰了碰杯。
“魏国公功业高伟,国公夫人贤良淑德,小生此处有一祝寿诗,欲献于国公。”一个身着监生袍服的文士出列笑道,在徐达微笑首肯之下,便摇头晃脑吟诵起诗句来。诗句虽不算高明倒也情真意切,徐达一向与人为善在军方亦或是民间都颇有声名,因此这些文人对他歌功颂德听上去也并不算肉麻。
有人打头,文士与勋贵们便也不再拘束起来,场中吟诗的吟诗划酒拳的划酒拳气氛甚是热烈,倒不是朱肃所设想的那种正经文会。而且吟诗的大都是凑趣,没有如文会一般非要分个高低名次,且有徐达的威名在这摆着,也没有谁不知轻重,起哄着要谁谁谁非得作诗一首的。
朱肃心中大定,看来今天是不会露了怯了。眼看身侧朱樉朱棣一人拿着一个蹄膀大快朵颐并没有人注意这边,便也放开自我也拿起一根,不管不顾的大吃起来。
“荣禄大夫、中书省左相胡惟庸大人到!”外头传来门子洪亮的通传声。
老胡这厮居然也来了?朱肃一边啃着猪蹄膀一边百忙之中朝外头看了一眼,想来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老胡将徐达引为自己一系的间接靠山,有这么个能名正言顺和徐达拉近关系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毕竟当朝丞相牌面还是在的,余光看到徐达和谢氏也是起身相迎,徐达的面上,甚至有些谦恭。
“老朱和徐叔叔这一对老狐狸,配合的还真是天衣无缝。功居第一的国公居然对老胡这般客套,这是要把老胡捧杀啊!”朱肃暗想。
果然胡惟庸脸上红光满面一副受用模样,对着徐达告罪一番又寒碜几声。远远的看见诸皇子便遥遥致礼。还特意对朱肃点了点头。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盟友,朱肃也是挤出一抹和善的笑脸点头回应。心里却腻歪的不行,这胡惟庸果然得志便猖狂,此前对自己还是自居“门下”的,现在却只遥遥点个头就打发了。
“诸位吟诗作赋好生快活!本相却是因公来迟未及聆听诸位方才所作的大作,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胡惟庸对场中诸生笑道。诸监生文士连称不敢,不过游戏之作尔,怎敢蒙宰相大人这般赞誉?
“呵呵呵,诗词乃文教之具现。诸位皆乃我大明日后栋梁之材,吟诗作赋又何必说这些谦辞。本相近日更是时常能听闻街头巷尾传唱一阙词,自己也是对这首词吟之诵之可谓是爱不释手。日日想着何时才能聆知此位大才再作一首绝妙好词传于世间。”
“不知吴王殿下方才可作了诗词?我等可有福分,趁着魏国公府今日大喜之幸,再闻一阙如《临江仙》那般的绝句,以悦双耳乎?”胡惟庸大声说完,一挥袍袖转向了正在与蹄膀做斗争的朱肃,一揖到底将风头全转接给了朱肃,将朱肃瞬间推上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的风口浪尖。
“胡惟庸,你大爷!”手上尚且油乎乎的朱肃顿时僵在了原地,嘴里一嘴的肉此时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千算万算他也没算到,本来已经风平浪静不会再起什么额外波澜的局面,胡惟庸会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