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客厅探看东方曜曜。恰如他的生活方式,他睡觉时也在顽强地抗拒自己庞大的身躯,仿佛将其视作仇敌。毯子已被踢落在地板上,枕头被压得扁平,床单裹绕在两腿间。
“早。”龙泽希说。
“太早了吧。”他含糊地嘟囔着。
他转了个身,一把抓起枕头塞到头下。他穿着蓝色平角内裤,过短的汗衫难掩凸起的腹部。
“再多睡一会儿吧。”龙泽希说着伸手替他盖上毯子。他立刻像只受伤的野熊般开始打呼。他走进厨房,拨了罗诺在乐市所住宾馆的电话。
“没吵醒你吧?”龙泽希说。
“我正要出门。你还好吗?”她语气热情,但难掩心中的烦乱。
“如果你在我身边而她在牢里,我会安心很多。”
“问题在于我熟悉她的作案模式,她很清楚这一点,这样看来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更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她语气极度压抑,这表明她此刻正愤怒至极。“昨晚我和几个探员伪装成流浪汉进入了宝华利街的地下通道,又去查看了高特的死亡现场,不得不说,真是难忘的夜晚呢。”
罗诺措辞非常谨慎,向来将“你杀死高特的现场”称作“高特的死亡现场”。
“我确信她曾回过那里,还会再次回去,”她又说,“不是因为她想念高特,而是想从任何他俩共同作案的细节中获得快感。他的血令她兴奋,对她而言,那像性欲般令她欲罢不能。你我都了解这意味着什么,泽希,她一定会尽快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许她已经有所行动,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这种论调可能过于悲观了,但我有种感觉,她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前所未有的丧心病狂。”
“很难想象会有案子比那更惨。”龙泽希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每当他认为人性已败坏到了极致,就会有更加可怕的例证出现。或许,只是在人类即将登上火星且惯于在虚拟空间中沟通的高度文明的社会里,原始的人性之恶愈显突出而令人惊骇罢了。
“还没发现她的踪迹?”龙泽希问,“一点线索都没有?”
“线索有数百个,但都扑了空。你也知道,乐市探案局为此设立了特别行动小组,指挥中心全天候有专人接听电话。”
“你还得在那里待多久?”
“不知道。”
“可以确定的是,倘若她还在那一带活动,一定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乐市运动俱乐部,你经常待在那里,与她和高特同居过的房间只隔着两栋大楼。”龙泽希愤愤地说,“我猜这正是调查局的用意吧,故意安排你待在捕鲨笼里引诱她靠近。”
“分析得好,”她说,“但愿这个计策能成功。”
“万一不成功呢?”恐惧吞噬着他,使他更加愤慨,“我希望你回来,让调查局自己想办法。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不但不让你休息,还要利用你当诱饵……”
“泽希……”
“你怎么肯让他们利用……”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这是我的主意,因为我必须亲手了结这起案件。这一开始就是我的案子,现在依然是。知道她逃了出来,还准备再度犯案,明知你、龙宁、东方曜曜——我们每个人都面临危险,我又怎能撒手不管?”
“罗诺,你不是神,好吗?别因为这案子着了魔,拜托。”
她放声大笑。
“该死,我是认真的。”
“我发誓,绝不去招惹白鲸。”
“你已经招惹了一只。”
“我爱你,泽希。”
沿走廊走向书房时,龙泽希不知自己为何要一遍遍地对她老调重弹。龙泽希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知道他绝不会对这起案子冷眼旁观,一如他绝不会让其他法医病理专家接手乐市纵火案,因为这案子是他生命中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