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薛武安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罗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安西君的人?”
提到安西君,罗鸿那张凶狠的脸一下子显露出恭敬的表情,“不错,公子对我恩重如山。”
薛武安点了点头,早就听说安西君善于养士,士皆有必死之心,自己一直觉得这只是夸张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薛武安正要再问两句,罗鸿的脸色忽然猛地一变,他看着周围的旷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薛武安也跟着他的目光向四周一扫,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北成要塞外围的旷野,走到了官道旁的一条小径中,周围已经有很多杂树,遮挡了视线。
“壮士,怎么了?”薛武安想了想,还是打算用“壮士”两个字称呼罗鸿。
“薛君,有人在跟踪你。”罗鸿把目光收回来,轻声道。
有人跟踪自己这件事,薛武安早就不奇怪了,但是外表粗鲁的罗鸿竟然如此机敏,却是让薛武安没想到。他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有两拨人,真实身份都不怎么明朗,又一拨人帮过我,另一拨要置我于死地。”
罗鸿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薛武安道:“薛君,你骑过马吗?”
若是一月前,薛武安必然会苦笑摇头,但是现在骑马对于薛武安来说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了,他点头道:“骑过,但是骑术不是很高明。”
罗鸿笑了笑,薛武安发现这个凶狠高大的安西君门客笑起来竟然还蛮可爱的,“会骑就行。”说完,口中忽然吹出一声口哨,薛武安从没听到过这么大声的口哨,险些下意识地去捂耳朵,但又想起这举动颇为失礼,伸出一半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口哨声传了出去,似乎传播得很远。薛武安看着罗鸿,仍然不太清楚罗鸿这么做的意义。但只过了片刻,便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听到马蹄声,薛武安第一反应便是追兵来了,但仔细一听却又是前面传过来的。正自疑惑间,两匹黑色的马就进入了薛武安的视野。
薛武安毕竟参加过两仗,见过的马尚且不算少,但个头这么大的马他还是第一次见,足足有六尺多高,险些都要赶上薛武安刚才翻过去的那面围墙了。
罗鸿口里轻轻地吹着口哨,那两匹马立即便停下了脚步,轻轻地走到罗鸿身边,打着响鼻。罗鸿笑着伸出手去捋那两匹黑马的马鬃,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一些薛武安听不懂的话。
罗鸿注意到了薛武安疑惑的眼神,抬头道:“好叫薛君得知,鄙人是北地狄人,在安西君手下养马多年。”
狄人!薛武安倒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嘴里雅言说得极为流利的大汉竟然是狄人。北方的狄人性格彪悍,多逐水草而居,不喜欢中原的农耕生活。狄人和中原人相处千年,关系错综复杂,不清不楚,几百年前,西戎攻破夏京,北狄诸部落也乘机南下,在中原建国开宗。后来被诸侯联合灭国,其余部又在中原作乱,和中原诸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过去了这么多年,夏人和狄、戎、蛮、夷的界限早就不甚清楚。南方自称祝融苗裔的梁国,便是南蛮的后代,现在身居秦王之位的宇文氏原本也只是西戎的一族。便是古时候中原河内的诸侯国,国君也经常迎娶狄戎之女,现在的三秦公族,血液中也少不了狄戎的鲜血。所以戎狄、蛮夷之说也越来越少见,几乎没人提了。
但是留在北方草原上的诸狄部族与东南海滨的诸夷部族不屑与中原诸侯为伍,也厌弃那些进入中原的族人,便在草原和海滨上建立自己的国家。北方的诸狄部族经过多年的厮杀分出了三个大的部族,秦国北方的叫“昆狄”,秦国与薛国国界以北的叫“云狄”,薛国东北、幽山国西侧的叫做“昆狄”,合称三狄,与诸侯格格不入。
现在仍在称呼自己为狄人的,必然便是这三狄的国民了,只是不知为何成为了安西君的门客。传说草原上三狄牧民的驯马之术高超,草原的马种也远胜中原,现在看到实物,薛武安更是觉得稀罕。
“薛君。”看到薛武安兀自发呆,罗鸿咳嗽了一声,“还望尽快上马,前方自有人接应。”
薛武安点了点头,顿时如同吃了一块定心丸一般。站在那匹高头大马一侧,摸索了一会儿,抱着马脖子猛地向上一跳,肩膀的伤口被这大力一扯又开始作痛。但更要命的是脖子被保住后马不甚舒服,焦躁地想把背上的负担甩下来。
一旁的罗鸿已经上了马,看到这个情景,口中又吹出一个调子,薛武安的马立时便安静了,慢慢等待薛武安把整个身子全部压上来。薛武安把身子坐好,这才敢松开马脖子。这匹马还好一点,至少有马鞍和马缰,罗鸿的那一匹连马缰都没有,是十成十的裸马,若是让薛武安骑,恐怕骑不出十步。
罗鸿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薛武安虽然观察力很弱,现在却也察觉出了异样,现在分明无风,但是一阵细微的异响却总是传入他耳中,这声音的声源并不固定,似乎是许多东西一起发出的。
“人数不少。”罗鸿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全部过来了。”
薛武安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来的人真的有十几个,自己和罗鸿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是对手。
但罗鸿虽然面有忧色,却并不慌乱,他低声对薛武安道:“没想到要塞外的敌人有这么多,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注意到……薛君,他们已经围了上来,我一发信号,你就跟着我跑。”
薛武安心里只是叫苦,如果胯下的马不听自己的,自己岂非是要死在这里了?但是看着罗鸿的眼神,又实在不好意思露怯,只好点头称是。
蓦地,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就停止了。薛武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仔细地听着周遭的一切,却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