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如何?只要湘军还在,便是他为对抗辽国出了一份自已的绵薄之力。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副将着实不忍,骂道:“这狗皇帝当真是脑子有病!”
一士兵怒道:“若不是应大人勤政爱民,公正无私,潭州百姓哪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这狗皇帝当真是卸磨杀驴。”
另一士兵道:“我本就是仰慕应大人才加入湘军的,若应大人真走了,这兵不当也罢,我继续回去当山匪。”
又一士兵咬紧了牙,双手握拳过紧,手指甲竟是将手掌给扎出血了。
他咬牙切齿道:“这狗皇帝就配不上应大人这种好官,也不配这玄朝的皇位。要不……要不我们反了吧!”
这句话让应无疾如梦初醒。
——他怎可在此时哭泣?
应无疾拍案厉声道:“忘记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了?我们生是玄朝的人,死是玄朝的鬼。当世代效忠玄朝。”
他又道:“若我再听到你们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亲自斩了你们。”
在场士兵不敢多言,皆低下头听训。
副将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道:“可……应大人,你要调离潭州,湘军、湘军也要解散了呀!”
应无疾沉思片刻,道:“我本就是皇上之臣,他不论让我去担任何官职,我理应听命。但这湘军……”
他道:“你们先出去,我写一封信给皇上。”
他看向副将道:“你留下,我写完后,你立马十万里加急往开封送去。”
副将作揖道:“末将领命。”
这一次,他把末将领命这四个字说的无比郑重。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说这四个字了。
应无疾铺好宣纸,提笔写道:
陛下圣躬万福。臣应无疾,谨以微躯,匍匐于地,有一事恳请圣听。湘军,乃臣为御辽虏而练之精兵,自平定贼寇以来,臣勤勉训练,以制辽骑之术,期以强兵卫国。
臣从不计此军归于何人,然心系国家安危,恳请陛下勿轻言解散。湘军之存,关乎边疆之稳固,关乎社稷之兴衰。臣虽位卑言轻,然忠心耿耿,愿以此身报效国家,至死不渝。
伏愿陛下,俯察臣心,体恤臣情,勿使湘军一朝解体,令臣等多年心血,付诸东流。臣应无疾,不胜惶恐,顿首百拜,谨上此表,以待圣裁。
应无疾写罢,将信交给副将。
副将接过信,拜了再拜,目露不舍离开营帐。
——他心里很清楚,即使湘军不解散,待他回到这营帐里,再见到的也不可能再是应无疾。
应无疾收拾起心中的波澜,步出营帐,再次踏足那片熟悉的练兵场。阳光下,士兵们依旧挥汗如雨,不知即将到来的变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群勇士——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这里,有曾因生计所迫,落草为寇的硬汉;有心怀壮志,渴望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也有因一纸征兵告示,为了生计而投身军旅的普通人。
他们的命运,如同飘零的落叶,若湘军解散,他们又将飘向何方?应无疾心中充满了忧虑,每一个念头都如同重锤,击打着他的心灵。
但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已如何苦恼,似乎都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他站在练兵场的边缘,沉默地凝视着这些士兵,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能保持这份勇敢和坚韧,找到属于自已的道路。
——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祝福,成了应无疾现在唯一能做得事情。
这一刻,应无疾虽然站在练武场里,但练武场上的喧嚣似乎已离他越来越远。
应无疾的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着转,这群士兵的脸,这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也已经变得模糊到不真切。
夕阳的余晖不似以前那般红艳。
夕阳,似乎也已探到了应无疾那似乎不可完成、快要死去的夙愿。
——那余晖的红,红的像生锈的铁,红的像干枯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