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慢慢走过去,俯身捡起那本王焘所赠的《本草拾遗》,轻轻将面上的灰土拭去。
和处处循礼的官医署不同,这些突厥的军医既是医者,也是士兵。其行事粗放蛮横,才不讲什么程序正当,三两下把他的床褥翻了个遍。
“好啊。”
阿使德里动作忽然一顿,手指之中,翻转出什么东西——
“你还是真是忠心不二!”
摊在他掌中的,赫然一块完整的草乌块。
雪晶从门缝中飘进,迅速融化于沉闷的空气中。
几个突厥军医纷纷变了脸色,目光中的揣度变为一种冷冰冰的笃定。
中原人,果然不择手段!
执失思为顿时痛心疾首:“李明夷,你在陈留不过一介草民,是少主和小主人惜才,才愿意将你招揽至座下。你竟然不思感恩回报,还怀了这样恶毒的心思,实在非人!”
一番陈词,令在场的同族都深有同感。
立刻有人掀门而出:“我这就去禀报少主。”
其余之人,则如环伺的群狼,以煞气凛凛的视线将这个叛徒团团围住。
沉寂之中,唯有北风呼啸。
等待片刻后,李明夷忽然开口:“实不相瞒,草乌的确是我下的。”
阿使德里眼皮一跳。
执失思为则立刻看了他一眼——
少主还没有来,这人怎么自己开始认罪了?
难道知道在劫难逃,所以想提前向他们讨情?
在阿使德里略带怀疑的打量中,李明夷不徐不疾,继续解释:“或许诸位不知,草乌有镇痛之效,中原医者常用的麻沸汤剂中就有此药。药即是毒,毒即是药,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此话一出,军医们眼神纷纷交错,似乎有些被他笃定的说辞动摇。
阿使德里却像猜到了什么。
他以手势示意执失思为噤声,接着上前两步,左右睃看这中原人,仿佛看着一个笑话,“那照你所说,砒霜、钩吻难道也都是药?”
对方理所当然地颔首。
其余军医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