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消停几天,怎么又来了,那孟四儿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好像是偷了员外老爷家的东西,被人抓了现行!”
——那半坡上惹风波的屋子是孟四家的。
他家孤得很。
男的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婆娘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和其他人往来。倒是他家的那个槐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还惊动了府城的夫子来请他入学,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槐哥儿有才,下次再考肯定能中举人!
谁知槐哥儿娘不许他去府城,撒泼打滚装病上吊,说念那么多书没啥用,叫他在镇子上做个账房给家里挣钱就行,愣是把槐哥儿给扣住了,生生耽误了好几年。
前阵子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冲进了文花乡,不仅把孟四夫妇捆走了,还把他们那个破落院子搜了个底朝天,之后真刀真枪的把守了好几天才散去。
邻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个,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槐哥儿说是去城里有事办,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这群官兵抓走了。
文花乡不大,家家户户都是熟人,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
几人正议论着孟家的那点事,一个干瘦的男人咂着瓜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什么员外,你们还不知道吧?我跟你们说……”
“孟四家的槐哥儿,其实根本不是他的种!当年孟四和他婆娘在京里做下人的时候,偷了个少爷出来,还换成了自己的儿子在京城享福……狸猫换太子那一出戏听说过不?槐哥儿就是他俩偷出来的那个少爷。”
几人斜着看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这话当个八卦听都离谱得很:“嚯,你可瞎吹吧,就孟四那样的,他要是有胆子去偷人家少爷,我都能偷着宫里龙蛋当儿子了!”
大家哄然大笑。
包财呸了一口瓜子皮,信誓旦旦说:“你们还别不信!我大表舅前阵子在城里给县老爷送菜,正赶上人家亲爹派人来查呢,他亲耳听见的。孟四夫妇俩干的破事败露了,被京城老爷给抓走问罪了!要我说,肯定是这假儿子没人要了,就给扔回来了呗!”
这个包财是文花乡出名的破落户,买了个瘸腿媳妇,生了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丫头,成天游手好闲,嘴里没一句实话。
“拉倒吧!就你那个表到五服外的表舅——他年前还是种棉花的,转年就成了当铺管事,上个月你还说他发了笔横财要去跑船,现在怎么又给县老爷送起菜了。”众人细细数起他之前扯过的大谎,笑话起他来。
包财被嘲得脖子后边滚烫,但见他们都不信,急急地辩白道:“不然你们说,就孟四那个德行,怎么能生出槐哥儿那样读书的好苗子?因为人家槐哥儿是真真的大少爷,现在早被亲爹接到京城去享福了!下次再瞧见,你们还得跪着拜人家!”
话音才落,一声惊雷劈了下来,紧接着雨就忽然密起来,房檐底下待不住了。
众人赶紧招呼自家的崽儿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谁也没把包财说的话当真,只当他又在吹牛。
“哎,我还没说完呢!”包财喊了几嗓子,见没人搭理他,很是懊恼了一会。
包财见人都散了,没了乐子,就找个蔑筐遮雨,嚼着根草,晃悠悠地往回走,一边望着那华贵非凡的马车,心想:“早晚有你们信的时候!”
扭头再一看见,自家那个脏兮兮啥用也没有的丫头片子,正扒在人家窗户上看人家吃糖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过去踹了她一屁股:“死银子!看什么看,回家把碗刷了去!养你有什么用,赔钱货,就知道吃!”
银子也不敢说什么,爬起来拍拍衣裳,淋着雨小跑回了家。
与此同时,马车慢慢地平稳下来。
冷风裹着碎雨席卷似的从窗口缝隙灌了进来,林笙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往外瞧。
烟雨朦胧里,终于看到林径边杂草中,歪斜着露出半块石碑,隐约刻着“文花乡”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