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劲只好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低下头,双眼注视着它,然后在那颗光洁饱满的蛋上咬了一口。他一口咬去了大半,露出了蛋里晚霞一样色彩的蛋黄,它还在冒热气。
看见热气的那一瞬间,周劲停止咬动,用舌尖抵着,感受搅弄在一起的蛋白与蛋黄留在唇齿间的感觉。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这蛋格外鲜甜,格外好吃。
小楼还教他哥自己的吃法,说咬出蛋黄后,把蛋浸在汤汁里,就能让蛋吸满汤汁。
周劲照做了,那蛋在他嘴里散发出鸡汤的浓香,又弹又有嚼劲。
周劲一连吃了两个,然后才开始喝汤。
等八仙桌上的五个都将这一碗小小的鸡汤和碗里的蛋吃了,张玉凤和付东缘才把香喷喷的甑子饭盛出来。
甑子饭盖子未掀开,屋子里就已经飘荡着浓郁的米香了,掀开以后,热气裹挟着喷香的味道传了过来,勾得肚子里的馋虫都叫了起来。
一早上,小楼最期待这一口了,坐在位子上,回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杉木板子做的木甑,好似要将它烫开,让饭自动飘过来,到他嘴中。
张玉凤知道小楼喜欢,特意给他添了个冒尖的,谁的饭尖尖都没有他的高。小楼一口咬下去,甑子饭蓬松疏软,粒粒分明,他嚼完鼻尖上都沾着饭粒,被迫切的手摘下来送进嘴里,然后在心里止不住地说:“真好吃,真好吃。”
“凤姨吃鱼,低头叔吃鱼,肉也来一块,还有这汤。”
“好了,你们别给我们夹了,我们自己来。”
屋里热热闹闹,好吃好喝着。
屋外,二狗今天也过节,张玉凤把小黄招呼来了,并给它们煮了一大碗的鸡杂鸡骨架。
二狗吃一会儿,就要跑去跟小黄挨挨蹭蹭一会儿,还给小黄看自己藏起来的猪大骨。
一顿饭吃得既满足又高兴。
饭后小酌两杯,周劲倒没怎么喝,低头叔和凤姨喝上了。两位长辈都同周劲和小楼的阿爹有极深的感情,都盼着张阿爹的两个孩子能越过越好。
此前周劲与付东缘劝凤姨搬下马头崖,凤姨没有应允。后面派小楼去,以为小楼软话说一阵儿,凤姨就能松动,谁知也是收效甚微。
今儿低头叔也来劝,说:“马头崖上不安全,你住的还是吊脚楼,夏天水一大,将支柱冲垮了怎么办?而且今年发水,那水很可能是浑的。”
“浑的”的意思是泥水,泥与石的混合,破坏力极强。泥水一来,凤姨住的吊脚楼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张玉凤低头思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会在水来之前搬下来的。”
付东缘与周劲既欣喜又惊讶,欣喜的是凤姨终于答应搬下来了,马头崖他们去过,凤姨住的吊脚楼他们也去过,那儿太凶险了,真的不适合住人。
惊讶的是他们怎么劝都不管用,今天低头叔一说,凤姨就答应了!
周劲与付东缘不知道的是,他们两个在长辈的眼里就是小孩,长辈很多话不会同小孩说,但很多东西在长辈之间是心知肚明的。
张玉凤和老低头这两个几乎同病相怜的人,太知道这个村的祸事是怎么起的了,所以他们之间的沟通非常有效。
老低头一暗示,张玉凤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