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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歌(第1页)

E“啪啪啪。”男子抻脖站在巷子口张望,不住地用手掌拍打自己的额头。“这眼皮总跳个什么劲儿,难不成是要来财运了?”

似他一般活在乱世中的平头百姓,一生下来,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进退间的两个愿望,退是在这不知何时何地都会燃起的战火中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进则是能趁着举世混沌而挣下一份传代的家业。男子当然清楚,自己一家绝对算是命好的了——居于冀州时,躲过了两赵之争;举家迁到并州后,又避开了石赵内乱。虽然阿爹在家乡的那点儿祖地如今已是寻不回来了,但两房兄弟能在兵祸中均得保全,甚至都已娶妻生娃,便是令人羡慕不已的福报了。

“胡头,要还是老样子的精货,俺们可就开搬了。”

早已混得甚相熟悉的几个小厮从院落的侧门走出,说着话,便从男子带来的伙计手上接过了板车。一行人每日辰时都会照着约定,为邺城中几家食肆运来禽畜鲜肉,而男子就是这笔看似颇有赚头的买卖明面上的主家。

“辛苦几位兄弟了。”男子扯着嗓子应和着,却根本没打算挪步过去。这家便是绕城穿巷的最后一站,也意味着自己循规蹈矩的一天已走过了大半。随后,他又要回到店铺之中,守着每日里可以一眼望穿的居家买卖,甚至连个再出门逛街的由头都很难寻到。即便如此,能拥有这份平淡无奇,还要仰仗着自家那颇具胆识的兄弟在邺城蹚出了一条商路,并劝得他撒手了家中的田地,跟着投身到贾市之中。

然而,男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思量。虽说眼下这屠猪宰羊的买卖看起来还算有些声色,但拿到手中的薄利却经不起风吹雨打。更何况,靠着兄弟起家,又靠着兄弟供货的局面,根本无法满足自己的胃口。为此,他甚至都未曾下定决心,将妻儿一并接到邺城中来。

“避让!”

终于,令人翘首的新鲜热闹来了。可这一声喝令却也吓得男子将大半个身子缩回了巷道的边墙之内。他探出头来,盯着一队驮着威风凛凛的护卫的高头大马踏步而过,心头也跟着好一阵翻搅。街对角就是吴王慕容垂的府邸,看这个架势,那被居中护卫起来的牛车中,大概应是王妃或者殿下本人了吧。而随着那些护卫们开始策马封堵街道,男子也能瞅清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套精贵无比的兵器与甲具——那锃眩的亮光直晃得他神出天外。男子不算愚笨,自然也厘得清,似自己一般的小民想在百年之内挣下一份家业,要么得能攀附上权贵,要么就得用命去拼军功。他自己倒也和太原王身边的亲兵娃子有些交情,可也自知没有能在战场上活命的胆子和身手。而真正的机遇,还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唉。”男子琢磨得越细,便越是憋闷,“这眼皮跳的,该不会是闹灾了吧。”

不过,随着那辆牛车缓缓停驻下来,他心头的阴霾旋即一扫而空,甚至整条街的情绪都被突降的惊喜所替代。街对面,年轻的妇人在侍女的把扶下,正从车厢中闪出身来。其实,男子只能望见个背身而已,但只需那根本让人叫不出名字的绫罗绸缎遥遥一晃,便足以让他脑补出一张堪比天仙般的面容了。

“这可真是走了大运了。”男子好悬就没伴着这一句嘟囔蹦跳起来。毕竟,一般百姓连个高官都少能碰见,何况眼前这位实打实的年轻王妃呢?且这一幕必会成为一街过客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不倦谈资。

然而,就在大家定睛眺望,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时候,斜对的街府门前竟突然骚乱起来。仿佛是一只野狗钻入了人群,且在甲士们四下拦截护主、车夫们拼命制住大小挽畜之际,一个敏捷的身影趁乱从车仗背面摸了上去,瞬息之间,就从车厢小窗的帘布前一跃而过,转身消失在了坊间巷里。

男子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癔症了,可转念又想,不如索性上前将可疑之事悉数禀报,或许这就是自己苦苦盼望的时运良机呢。然而,在踌躇良久后,他却狠狠跺地两下,只怕到时,若在车厢内寻不到什么异样,自己诳语冒犯了王妃,怕是比那条野狗的下场好不了多少。

“胡头,胡头?胡柴儿!”

男子尚未止住胡思乱想,身后食肆中的账房管事已然寻入了巷中。

“这呢,这呢!主家如何说?”

“货都收验了,胡头赶快随咱到柜上结账。”

而就在胡柴儿前脚揣着已充实了许多的钱袋子离开小巷后,那辆才刚转道王府侧门、正待入院的车仗便就被成队追来的禁卫截停。整片街坊,也跟着陷入了一场更大的纷乱中。

火辣辣的日头套着一圈炽焰,似乎随时都威胁着要将路上行人的发丝就地点燃。这便算是整年下来最为酷热的时节了,就连那素来在官道上横行无忌的精锐骑甲们也不得不俯首认,躲进了路旁的林子中避让日炎。不过,那一尊令人无法忽视的皇节仪仗却依旧矗立在林边显眼的位置,凡是眼明心慧之人,无不快步绕行而去,免得要惹上一身不明不白的灾祸。

“本还想着一口气赶到蓨城,如此看来,剩下的十几里路,须等着日头歇了再说了。”

悦绾感受到了慕容恪语气中的丝丝焦急。年幼的慕容在坐上皇位之后,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便是使太宰慕容恪行天子仪仗,代帝巡狩河北诸郡。而同时,意外获得点名随行的悦绾当然也清楚,总领朝政的慕容恪此番用意,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放假。一路上,他也是抓住各种时机,结合所闻所见,来直抒腹中的政治见解——正如此刻,二人同坐于树荫下避暑纳凉。

“殿下可知,仅咱脚下的北青州,去岁报缴的税赋就已赶上了从蓟城转运之数。而河南的豫、徐二州虽是战乱戡平,然朝廷实际所得,也同样超过了幽、平之地。”悦绾打着笑脸侃侃而谈,手上还从草坷中捡拾起一粒石子转指把玩着,“绾当初在并州任上时,并未觉得有差,可回到尚书台后竟发觉,仅凭咱手上大河之东的半个并州,在财力上已能匹敌这泱泱冀州十三郡。”

“看来士合还是放不下求变的心思啊。”慕容恪将身子靠在树躯之上。看那样子,可是许久都未曾有过这般怡然轻松的心境了。

“殿下知我心意。当下,豪族高门圈并了太多的土地,再算上近来的军功勋贵们所获的赏赐业田,幽、平、冀三州已是坞堡林立。若以尚书台所持的册籍与市面的粮价相合算,怕是诸郡藏匿的奴户已超过了在籍农户。”悦绾说着将手边的几块石子推在一起,又够着一块方石摆在了对侧,“而今,有殿下居于邺城,各地的部族豪强尚不敢对朝廷旨令虚与委蛇。靠着他们,确实在征发兵役及徭役上颇起了些效用,恰如这一堆碎子,相聚甚快。好在邺城这颗坚石尚能震慑对面的杂土,然仅凭着朝廷当下的财力,除了卫将军麾下禁卫与慕舆太师所领的铁骑,几无余力再去供养精锐。但若情势再行恶化,坚石也难免要化为碎砾。比如,后继之人若再无殿下这般威信,坚石与碎子,难保彼时,要两手尽失。”

“士合所忧自是在理。然若于此时大行变革,可获多少支持,多少攻讦?

无终阳氏亦是幽州高门……”慕容恪拾起了那一块方石,如孩童游戏般一弹指,霎时击塌了堆起的碎子,“天下四分,咱燕国尚具兵锋之盛。若即时清查人口,改制财役,也绝非二十年之功可见成效,却要荒废了一统天下的机遇。”

悦绾听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再劝。不过此刻,他也算厘清了一点儿——慕容恪并非不愿打压那些勋贵豪强,而是打算在有生之年先行着手终结乱世。

纵观千年成败,此是一朝雄心,亦是一步险棋。而在他再欲开口之前,一封信报便追上了远离邺都的仪仗。

慕容恪看完信中文字,还只是眉头紧锁,待到悦绾接过后,却是读得大惊失色。太后竟因在吴王妃的车辇之中搜到了巫蛊之物,进而已将段润幽禁。且整个事件,尚不知会如何牵连到他的挚友慕容垂。

“天子的仪仗,唯有我一人奉旨可用。”一番沉吟下,慕容恪似乎对这桩突现的麻烦事胸有成竹,“士合先快马赶回邺城,务必与士秋公及皇甫楚季一同稳住态势。待咱不日从蓨城回转,再好好思量,该如何劝动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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