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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第2页)

“此外,咱还找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中间人。”狡黠的狐狸露出了令人难以捉摸的笑颜,“还有那些不愿远迁的头人,龛儿就找机会,自行处置吧……”

热情炫彩的骄阳挂在天空之上,几片皓洁的云朵挤在一旁点缀相伴。这一幅颇具诗意的明媚画卷,正映衬着慕容皝极佳的心情。就连这初夏时节已是稍具规模的热浪,都无法侵扰他那由内至外的畅快与舒爽。当了十余年光景的家,过惯了紧日子的燕王站在宽敞气派的大殿中央,才感悟到了为何古来的君王们,多多少少都会兴一兴土木。这份心境的转变对一个人眼界与心胸的影响当真不小,也可算得上是番妙不可言的滋味了。

此时,在燕王面前散立的文臣武将虽是人数寥寥,但作为王府势力的核心班底,每一个人都堪称翘楚人杰。

独自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资历最老,也最得信赖的谋主——国相封弈。慕容皝的目光扫过这个一向和蔼可亲的富态士人,其上一次一出手,乃是建议将大量的豪宅田土分赏给各部的城主大人们,结果自以为得了便宜的十几家便急不可待地搬进了龙城新宅,以致剩下的那些不情愿的家伙也都不得不跟着举家做了“笼中鸟”。如此一来,燕王不仅乐不可支地吞并了借来的上千精锐亲卫,且从此一贯桀骜不羁的鲜卑贵族们要想再掀起任何风波,难免都要先顾及城中亲眷的安危。

慕容皝满怀期待的目光随后又投向了分立左右的文武二人。左侧的兄长慕容翰虽然还未恢复到遥远记忆中的那般风采,但似乎已甩掉了前些时候唯唯诺诺的窘态。或许自己所能仰仗的战场统帅,依然是眼前这“恰到好处”的长兄良将。而于右侧傲然矗立的消瘦文官,便是王府长史、龙城府君阳骛。土秋公作为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汉人豪族与士人的领袖,也几乎是一肩挑起了政务的重担,如今足以与封子专并称北地王权的左膀右臂。

再往后,便是自己的两个儿郎。年纪小上两岁的四郎慕容恪辫发左衽,一身贵族公子的打扮。凭借着大棘城之战的威名,以及巧取豪夺而来的两千精锐铁骑,他已是燕军中名副其实的铁掌与獠牙。而一袭士子衣襟的二郎慕容儁,则一向精通诗书,向往着中原的世家风华,且其在守城之战中的表现亦可称勇毅。能有这样两个儿郎,慕容皝已是习惯笑呵呵地归功于上天垂爱。

在稍远处,几乎是并排杵着三个外姓能臣。参军高开,向来是在随军征战时,负责执掌军械粮秣的大管家,具装铁骑的建成更是多半要归功于他。被特许执兵护卫的傅颜,便是慕容皝最为信任的外姓将领。恐怕在所有的汉人臣属之中,他所获的信任也是仅次于封弈,其手握的亲卫禁军与慕容恪的具装铁骑,已成了燕王府震慑大小部族、稳固统治的依靠。而三个人中年纪较轻的慕舆根,则是新进晋位的骁勇战将。据说其凭借勇武,正颇受军中兵将的推崇。

只可惜,在贵族中极具声望,执掌部族事务的四弟慕容评已经领命南下。

而自己最为疼爱的霸儿和视若己出的德儿眼下年纪还小,若是再等两年,算上一对儿儿侄,说不准还能再多招揽些贤臣良将。到时候,众人齐聚一堂,那才是慕容皝心中期盼不已的盛世华章。

“善。今日把诸君召集来,自是有要事议上一议。”慕容皝说着回身指了指台上的挂图——虽说颇为看重礼法的阳骛在这殿中给燕王修了玉阶,也设了高座,然而慕容皝本人还是照旧先将几幅挂图摆了上去,自己则还是在殿中溜溜达达,与众人聚在一起议事。

“眼下靠着士秋公的辛苦谋划,今年春种诸事已毕,夏季用兵也正当其时。”

殿中众人一如往昔地围在了挂图之前。同样是心照不宣,封弈挪步到了正中位置主持起了小议,笑颜依旧的国相有些费力地够着挂图的最上方。“从龙城着眼,对我大燕堪称威胁的尚有其三。南面的石虎虽已经回到了冀州,但已有明确的探报,麻秋并其两万余众却留在广宁郡内,其毗邻的蓟城及南幽州诸地尚不在大王手中。再是盘踞在西面的宇文部,不仅是大王一统鲜卑各部大业上最后的阻碍……于情来说,宇文逸豆归其人更是桀骜无道,近来频繁劫掠西路商道,又背着故公子的血仇,此祸患不可不除。这最后嘛,便是北面的勿吉人与扶余人,诸位当也知道,这两家可是有多年不曾遣臣觐表了。大王欲彰显王道,传扬天威,则是必要敲打一下的。不知诸君有何良策妙计,趁着秋收之前,咱们该朝着哪边招呼一番?”

封弈在图上一通指指画画,可是费了一番功夫。而等他转回身来,笑眯眯地扫向殿中,众人给出的回应却尽是沉默——当然,在这种时候,必然是要分量够重的人才敢开口表态。

“记得多年之前的事了。先勿吉王高乙弗利曾上过奏表,言及其高氏起初,是从扶余王室中被放逐出来的一支。故两家间多有龃龉,攻伐之事也是时起时休。”捻着须尖率先开口的正是“分量足够重”的阳骛,“由此,这北疆之患,可施安抚、拉拢、挑拨诸多手段以缓,却非当务之急。”

这一番话句句在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出言辩驳。在很快排除掉一个选项后,一个略显莽撞的声音突兀且急促地从人群的末处袭来:“逸豆归着实可恨,该死!”

发出这一句叫嚷的,是资历最浅的慕舆根。短短几个字体现不出任何的谋略或智慧,但作为战将的他,已恰到好处地撩到了殿中丧子丧兄的慕容氏的痛处。总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起码保证了未来无论是向南或是向西用兵,都会有这位忠诚武将的一席之地。

“宇文部在西面的草原荒野中游弋多年,行踪飘忽不定。战火可以倏起,却并非是在两三个月内有把握平定的。到时候,盘踞广宁郡的麻秋也难保不会出兵袭扰西进的粮道,无论斯人是否有这般胆略,总之都是一大祸患。”虽然平时行径总透着些放浪不羁,但慕容恪一旦动起心思,在军政上的大小见解还是十分深刻的。这也是他在慕容子弟中最为拔尖的一点。“眼下从兵势上看,还应先行南攻,至少可以集结重兵,震慑广宁的麻秋,再伺机拔掉蓟城。”

“石虎刚吃了大亏,多半已是愤恨难平。如若父王仍一路紧咬不放,难说会再勾来复仇之军。”慕容儁终于决定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他的担忧,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兄弟二人关于战略的构思有来也有回,这时便是需要引出事端的封弈来收个场子了。“高参军为何一直不言语,少了使君,咱的大军可是哪里都去不成啊。”

高开在应对这般突如其来的打趣上,可谓是经验丰富。“在下能有何主意,南下攻城咱就多造些投石冲槌,西进草原就多备着点儿对付游骑的车弩呗。不过翰公都未发声,子专兄怎的还先找上了咱?”

这时悟性稍差的人方才醒了过来,那最懂带兵打仗的慕容翰除了和封弈眉来眼去之外,还真就是一言未发——恐怕二人早先就有过了商议。

“嘿,好个高大管家,罢了。玄恭之言在理,夏时用兵,还应是南下速取战果为上。宣英之忧亦是在理,石赵如今依然势大难敌。不过,最近已有邺城宫室不甚太平的传言,石氏兄弟间渐起了相残之恶,故石虎还未必有这个心思来理会麻秋的祸事。”

“好个封子专,先前便让评弟领军进驻了渔阳。可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攻蓟城?今日还撺掇孤召来众人,装模作样地议上一议。”慕容皝一出言,还了自己的谋主一通揶揄,不仅使得殿中的氛围一下子又松快了不少,更是引出几声窃笑。

“然麻秋手中还有两万余众,若其只是分兵固守,咱们强行攻城,岂不是要虚耗儿郎们的性命。”慕容儁突然的插话虽算是破坏了气氛,但一字一句却都是称王为帅者必须顾及的忧虑。

“此事嘛,便要靠元邕之计,诱其露头。”

在封弈的架推之下,慕容翰再也不好继续缩着了。他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呈给了燕王,一面挪步到了挂图之前。不过,慕容皝似乎早已了然信中的内容,直接将信递给了阳骛。

“如此……”在场的多数人很少能忆起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将领展现过这般的神采奕奕,“窃居下洛的段兰与某来了书信,言企盼念在旧情上,帮其段部与大王说项说项。”

“哼,这老狐狸倒是想了一手好买卖……”扫了一眼信件的阳骛话没说完,便将其传给了身旁的封弈。不出所料地,封弈也是看也没看就接着递给了慕容儁。

“段兰提出称臣,献出下洛城,条件嘛,则是借道借粮,放段部人马去往青州。下洛之地乃是龙城西连拓跋氏的关键所在,同样向北用兵时,也可直插宇文部的腹地。由此看来,段兰的提议还算公道。”慕容翰又看向封弈,结果老头已然闭目养起了神,显然对于这一仗,便是要让给他一份首功。于是,他眉毛一挑,踌躇满志地指向了山势之间:“借此时机,刚好可以用间。先使段兰诈降于石虎,以其熟识道路为由,引麻秋率兵东进,来断南下围攻蓟城大军的粮道。

而大王的精骑,则可提前绕入密云山伏击破敌。届时,咱就领一军作饵,不妨先露一个破绽给麻秋。”

随着慕容翰在挂图上重重一拍,慕容儁也正将读完了的信件递给慕容恪。

“佯攻蓟城这活儿……倒不如由侄儿去,饵的分量不仅够重,且料那麻秋也不会因惧于伯父的威名而驻足不前。”突然间,慕容儁又是插上了话,“父王的大纛定是要留在龙城,以震慑宇文逸豆归等贼人,只是到时,便要看玄恭的手段了。”

刚扫了两眼信件的慕容恪似乎有些诧异,但旋即便也识趣地拍了拍自己二兄的肩膀……

许久之后,慕容皝倚在殿门旁,眼望着一对勾肩搭背正并行离去的背影。

称孤道寡的人最欣慰的,莫过于能拥有优秀的继承人,而最忧忡的,却也是拥有着不止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虽然当下的臣属们,从来都极富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已是禁忌的襄平之乱,但他自己清楚,慕容家的兄弟情深总是要以二十年做一个轮回蹈向阋墙。慕容皝在那对背影中,恍惚看到了形容枯槁的自己,在远方嘲笑着今日这自欺欺人般的侥幸——仿佛只要拖着不做决定,两个儿郎的心思就不会大变,而那个足以令父亲心碎的结局,也就永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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