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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叫了黄包车，一路去了小上海。

席间，何大头自然把苟六壬办案的种种细节说了个底儿掉。罗影也就此跟大家说了明天去上海办货，请大家帮着二叔对何家店铺的事多多关照。

话说张亮杀了人没事一样脚底抹油跟着罗影走了，这边宁城警察局和政保局打得沸反盈天，政保局骂警察局无能，抓不到新四军的锄奸队；警察局说政保局任用流氓，四处滋事，眠花宿柳被新四军杀了，案子已经破了。至于人犯？让政保局自己抓去！

两家官司打到藤井那里，把个行伍出身的藤井惹得火冒三丈，最后完全无法判断谁说得更有理，只好各打五十大板统统臭骂一顿。

但三家谁都不是傻瓜，政保局的冯局长是个老牌特务，被日本人从中统高价挖出来；警察局的苟队长有奶就是娘，虽说是市井混混出身，却是十几年的老警察油子，方方面面都兜得转，心眼更是多得不得了；藤井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对天皇忠心耿耿是不必说了，而且心狠手辣，又有横田大佐遥控指挥，决心对宁城的地下抗日分子来一次大扫除。

宁城，风雨满楼。但这也没耽误小罗影悄悄与张老板私下商量好为根据地买粮事宜，老奸巨猾的张老板想出了只负责联系买家卖家居间交易，实物交割由买卖双方自行决定的法子，粮食根本不进宁城，把自身风险降到了最低。

暗瞳，继续静默。藤井却饶不过张震，叫去一顿臭骂：“外面新四军四处蚕食皇军地盘，逼得我们固守据点。城里居然被锄奸队混进来杀了人轻松跑掉，要你们侦缉队干屁吃的？！”

张震恭恭敬敬低头不语，足足听藤井日语夹杂着蹩脚的汉语骂了小半个钟头，满脸不服憋屈地说：“自从警察局、政保局成立，城内治安已经不归我们管。

城外我们的眼线没钱发饷，尤其是新四军地盘上闹粮荒，他们连饭都没得吃，更别指望他们给皇军送情报了。”

“八嘎！没饭吃就可以不忠于职守了吗？起码他们吃饭的脑袋还在！不给皇军情报，统统砍了！”

何大头边翻译边给张震递眼色，张震语气软了话不软：“是是，他们是混蛋，不忠于职守，可他们没拿到皇军的粮饷是不会好好干活的。”

藤井气得在屋里来回转着把地板踏得咚咚响，可是想想也无计可施，于是放缓了声气儿说：“现在国统区的情况还比较清楚，新四军的动向不清楚，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的野猫，一会儿抓一下，一会儿咬一口。这次扫荡，没有抓住他们的指挥机关，这样大大的不好！我要你，把野猫窝找到，搞清楚它在哪儿、想干什么，我们大日本皇军就可以——”他两手狠狠往中间一握、一绞说，“拧断它的脖子！”

张震躬一下身说：“我也想啊，可现在我不知道我们侦缉队到底该干吗了！

政保局那帮人动不动对我们指手画脚，啥事刚有一点儿线索他们就来横插一杠子，搞得什么也干不成。上次在南乡，我刚接到线报，说发现一户可疑分子，有新四军便衣人员出入，明摆着是个蹲守的好机会，就被他们把那户人家点了，除了杀人一家老小屁也没问出来，还搭上我一个忠心耿耿的情报员。”

藤井大怒：“有这样的事？！”

“我的情报员已经蹲守了很久了，确定那家通共后报告给我们。我本想派人继续蹲守，跟踪出入的可疑人员找到新四军老巢，起码可以搞到高级一些的情报，谁知道手下人嘴不严，酒后告诉了缉私队的人，结果他们为了抢功，一窝蜂跑去，还开着摩托、打着大灯，没进村就开枪，等他们冲进村去，哪还有新四军的影子？他们抓了人家一家老小，拷问不出情报就杀了，又烧了房子。当着全村人的面！结果呢？他们走了，新四军回去了，我的情报员失踪了！”

藤井阴森森地看着愤怒的张震，确定他说的都是实话，遗憾地说：“你们支那人，就是自己乱七八糟的坏了事！这样，政保局和警察局那边，我会去和他们说。你，专门负责对付共产党和新四军；警察局，负责治安，抓贼；政保局嘛，就让他们去对付国民党和国军，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张震一听满心欢喜，发自内心地说：“谢谢太君！我一定恪守职责，努力让太君知道共党和新四军的情况。”

“嗯。对付新四军，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嘛，我一直在想。共产党和国民党不一样，他们和老百姓一边儿，搞得老百姓都听他们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们。那我们也只能对老百姓好一点儿，和他们抢人啊，老百姓不恨皇军了，就不会这么帮新四军了。”

“嗯？你是说，用怀柔政策？”

“是，是。皇军要想在这里待得长久，大东亚共荣，不是得让老百姓听话纳粮吗？就像你进了一家，你天天打哪个，哪个就越不听话，打急了就跑，说不定跑之前还给你放把火，把家里的坛坛罐罐房子被子烧得一塌糊涂，有啥好玩儿啊？还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给他一条活路，他也就忍着你住他家不走了呗。

要是你再给他一官半职，让他管着家里一点小事，他活得滋润了就帮你办事了。

太君，您说呢？”

“……有点儿道理。……去，制订一个对付共党的方案，拿来我看看。”

“藤井先生，你要我们侦缉队对付共党，我有一个要求，现在谁都可以抓人，可是谁都不知谁抓了什么人，我建议以后抓到的共党疑犯统统交给我们侦缉队审查，所有部门得到与共党有关的情报都汇总到您手里，这样我们就可以统一对付他们了。还有，您得给我们一点儿经费，狗都要喂，下面那些探子总得给点好处才能给我们干事。这其实也是佐藤太君以前用过的法子。”

藤井狐疑地看着他，凝重地说：“你知道，这样你就掌握了巨大的权力吗？”

张震恭谨地微微一躬身说：“誓死为皇军效劳。”

藤井眼珠子转着，不再作声，眼睛却盯着桌上佐藤留下的那一摞笔记本，半晌才抬眼盯着张震说：“不，你抓到的共产党，统统交给冯静之二审；他抓到的国民党，你二审。最后，都送到宪兵队！那个缉私队的孙死了，你怎么看？”

“听警察局的人说，他尸体上有新四军锄奸队留下的字条，八成和新四军有关。不过……”

“嗯？”藤井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朝他看去。

“姓孙的当了缉私队队长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四处结仇，又死在那种地方，也说不好……”

“你是说，有仇杀、情杀的可能？”

“不能排除，万一呢？很多事看起来很复杂，真相也许很简单。”

“万一？可能？也许？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新四军锄奸队和他们的探子吧，下次死的可能也许就是你了。”藤井冷笑着挥挥手让他离开。

张震无所谓地耸耸肩：“您说的都对，遵命。”略一躬腰转身离开，心里却在大骂：娘希匹的王八蛋一点儿不傻！

藤井看着张震的背影，暗自冷笑：想揽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没一个好东西！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佐藤的日记上，刚才这头“吃肉的狼”是前任又爱又恨、信疑参半的，谍报队队长长崎就受命一直监视调查他，投顺这两年来这头狼从桀骜不驯到破罐子破摔到现在一切都不在乎，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有，绫子少尉的死在他心里始终是个谜，她是佐藤在世时从上海刚挖来的职业特工，深入到新四军腹地活动时居然被杀了！事后得知她掌握一条和新四军内线的联络线，刚联系上发回两次情报就暴露了。她发回的一条重要线索就是在宁城宪兵司令部有一个代号暗瞳的内奸，可惜还没有获得更进一步的情报就断线了。这个内线是谁？暗瞳又是谁？答案都随绫子的死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