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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愕然回头，见夕颜坚定严肃地看着自己，那语气不容置疑。他犯难了……

罗芳也看着他，眼神里有哀求，又犹豫地看向夕颜，她哭着对藤井说：“藤井君，停车！我要下去。”

藤井铁青着脸看着她：“不行。”

罗芳：“请送夕颜小姐去司令部，我要去找我爱人！”她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她坚决地看着藤井，伸手打开车门，大有你不停我就跳车的架势！

藤井被惊呆了，这个柔弱的女子为了爱人居然敢这样！一股热血冲顶，他的男子汉气概被激发了。他低喝：“停车！”车子猛地刹住，他跳下去把已经冲出来的罗芳推回车里对司机命令：“立即送夕颜小姐回司令部！我去救张桑！”司机立即一脚油门，汽车飞驰而去。罗芳和夕颜从后视窗里看着藤井拦下一辆殿后的摩托车，掉头朝爆炸现场方向驶去。

爆炸现场，张震乘坐的车已经被炸翻，四脚朝天像个被翻身的大王八，四个轱辘还在转。后面那辆小轿车斜斜地冲上了街边，半个车身扎进了一家米铺里，簸箩、铺板、米粒撒得到处都是。浩子捂着脑袋正从车里爬出来，弓着腰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一眼看见张震的车，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他趴低了从车窗看进去，张震趴在方向盘上不知死活。浩子急了，伸手去拽车门，怎么也拽不开。他抬脚猛踹已经破碎的车窗玻璃，想把被卡住的张震拉出来。油箱里的油哧溜溜地往下淌，车头在冒烟。

浩子急得朝周围的宪兵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一个日本兵理他。这时，一阵摩托车声轰鸣，藤井来了！

浩子拼命挥舞着双手大喊：“救命！太君救命啊！”

藤井对身边的宪兵一挥手，呼啦啦跑过来十几个，他指了一下翻过来的汽车，十几个人围过去大声吆喝着把汽车翻了过来，接着撬开车门，撬开变形的座椅，拽出张震抬着就跑。浩子看他们跑也跟着撒丫子，边跑边回头看，那车头冒出火苗子了！跑出去十几步远，他一头钻进路边一家铺子里趴在一口大缸后面，身后已经轰的一声又炸了……

藤井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张震，指挥人将他立即送南大营日军医院，浩子急忙要扒上车，被跟车的宪兵踹下来，浩子只好冲藤井打躬作揖地求告，藤井朝宪兵点点头，宪兵才算让他上车跟着照顾。

藤井环视爆炸现场，阴沉着脸听宪兵队队长毫无头绪地报告，藤井命令他封锁整条街，挨家挨户严格搜查！又令传令兵通知封锁城门，全城戒严，通知南大营，报告事态。

传令兵开着摩托车一溜烟儿去了，宪兵队队长也小跑着去传达和执行命令，藤井转悠着勘查爆炸现场。只见街心路面被炸了个坑，铺路的大块青石条被炸得支棱着七扭八歪，两边店铺的玻璃、门板、伸出来的摊档全部被爆炸气浪打得七零八落，挨着、擦着的人都是头破血流。七八个重伤的人躺着，挣扎着，有枪伤有炸伤。这炸药肯定是TNT了，幸亏埋放量不够大，如果足够大，自己那辆车也难以幸免！能搞到TNT的人，只有两种来源：军队、黑市！他决定，重点还是要在冯静之和苟六壬身上找线索！张震……目前嫌疑最小！

藤井恶狠狠看着街两旁的民房和哭号恐慌的居民，内心极其愤怒——一件天大的好事变成一场灾难，他真想放火烧了整条街！可是碍于夕颜小姐，他绝不敢此时明目张胆地做太有悖于天皇“大东亚共荣圈”的事。万一她在上面给自己捅出去，自己就得背上治理无能的名声被调到前线去打仗！幸亏夕颜小姐无恙，否则浑身是嘴都辩不清了。现在，得更多想想怎么在她面前挽回影响。他在路边来回大步踱着，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唯恐他手里那把已经出鞘的武士刀朝自己劈下来！

宪兵司令部，夕颜强作镇定下了车，罗芳扶着她的胳膊，明显感到她在颤抖。

罗芳强笑着安慰她，微微颤抖的语音里透着恐惧：“夕颜，上帝还是眷顾我们的。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夕颜点点头，喃喃着：“托庇天照大神保佑。支那，真的是永不屈服吗？”

她审视着罗芳，罗芳暗自心惊：这个老同学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学生了！她掏出手绢为夕颜轻轻擦拭鼻血。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爱人怎样了……”罗芳说着不禁落泪。夕颜看着罗芳，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连忙说：“我失礼了。不过，藤井已经去了，他会尽力的。”

罗芳流泪不语，脑子里却不住地想，谁干的？为什么时间路线都掌握清楚目标却弄错了？难道是自己人怕伤了自己？那为什么不怕伤了张震？显然不是张部长部署的行动！是游击队？他们未必弄得到这么好的炸药！更大的可能是冯静之！他的底子是中统，南京政府的嫡系，跟重庆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的战局，他干这事的可能性太大了。既能打击张震提高自己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又可日后向重庆政府邀功。更可能的是，他怀疑张震的真实身份！在这些汉奸眼里，如果张震暴露，自己也就毫无秘密可言。藤井难缠，冯静之更难缠！如果，把嫌疑引向冯静之让他们狗咬狗呢？万一他们真的也是抗日的怎么办？管不了这许多了！

罗芳越想越着急，却又无计可施，不禁浑身发冷，止不住泪水。用沾着夕颜鼻血的手绢拭泪，却搞得脸上更是一塌糊涂。面对夕颜，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担心未婚夫。

松木早已迎上来，迎接夕颜小姐和罗芳去荷塘水榭休息。她们这时才注意到司令部里岗哨林立，杀气腾腾的日本兵警戒着，对经过身边的夕颜行注目礼。

松木谦卑地引导夕颜与罗芳在水榭安顿下来，两人惊魂未定，只略为梳洗。

“罗芳，你不是说宁城很安全吗？”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罗芳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着又有点哽咽，“我很喜欢这江南小城，静谧、优美，民风也很淳厚，就想让你也来看看。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夕颜看着镜子里两人相依偎的形影，叹道：“是我连累了张桑。”

“不是你，谁会对你下手呢？”罗芳轻轻绾好夕颜的长发，喃喃道，“只要他还活着，我要他立即辞职，和我一起去上海，无论做什么……”她抬眼看镜子里的夕颜，“你会帮我们在上海随便哪个商社谋个差事吧？”

“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他再做那些喊打喊杀的事了，随便做个小职员就好。”

“看来，你觉得他是因为效忠我们才被炸？”

罗芳惶恐：“不、不，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他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得罪了人，还有由美子的事。你晓得的，中国人之间争权夺利……也蛮难说的。”

夕颜看着镜子里的罗芳为她把最后一支发簪插好，伸手摸摸绾好的发髻，微笑道：“不要怕，我还是你的那个好朋友、老同学。中国人之间的争权夺利——”

她冷笑两声，“我会过问。你和他都不必担心，只要是效忠帝国的人，必不会被排挤轻视！”

罗芳含泪挽住夕颜：“有些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希望我们都好好的，回到小时候……”

“傻！人总是要长大的，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那份责任。”她审视罗芳，“回不到小时候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罗芳垂下眼帘，默默鞠躬：“您请更衣歇息，我去外面看看，准备午餐。”夕颜点点头，目视她细碎急促的脚步和微微颤动的背影，说：“她真的很爱他，在这里陪我更多的是为他还是为我？”她陷入沉思，脑海里浮现临行前园明君的话：“这个罗芳拜托你考查一下，也许以后可大用。”如果考查罗芳，那个张震也必须一起考查！

罗芳出来恳求守在外面的松木派车送自己去看张震，松木挠头说：“送你去南大营？不行。这里，你不能出去；那边，也不会让你进去。”

“松木君，请多多关照。晚上小上海我请客，你随便点。”罗芳神情惶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