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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短叹了一声,似是做下决定,半跪在地,沉重正声禀明:“但卑职谨记皇上才是卑职的天,不敢有任何隐瞒!”
谢承熠听闻,眉心猝然锁紧,“难道他……”
韦游点了点头说道:“锦衣卫外出公干时是同吃同住的,卑职曾亲眼看见叶辞川膝盖有个旧疤,约莫拳头大呢,卑职当时以为那是他打仗时留下的,便没太在意。虽不知皇上为何提及此事,但卑职所言非虚。若有造假,天诛地灭,受万军倾踏之苦!”
朔阳侯起兵造反时,锦衣卫曾协助军队抗敌,前不久他们还一同驰援闾州,镇压起义百姓。大家都是大男人,平日里忌讳并不多,换衣服什么的没有刻意避开,加之叶辞川膝盖上的伤疤很是惹眼,他笃信自己绝没有看错。
韦游的话令谢承熠既舒心又愤懑,他很欣慰韦游能弃暗投明,可更在意的是叶辞川的身份。
膝盖有伤的不是少数,但长得像皇上血脉,又恰巧膝盖有个很大的伤疤,或许确有可能是早该被一把大火烧死的谢宁峥也未可知。
谢承熠不由得心生骇然,叶辞川如今掌握了朝中不少人脉,又有江湖势力傍身,要是哪天也起兵造反了,以如今大齐朝廷的兵力储备,真的能拦住他吗?
谢承熠越是这么想,越发觉得脖颈发凉,更是觉得叶辞川耗费心思隐藏在朝中,怕是别有居心,或许已经在筹谋篡位之事了。
“不行!”谢承熠害怕得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摇头想要甩掉脑海中叶辞川领兵直驱宫廷的景象。
他好不容易坐上这个位置,绝不容易他人染指。
“韦游。”谢承熠神色黯然,渐渐涌上了几分杀意,紧咬着牙关下令,“朕遵守承诺,任命你为锦衣卫新一任指挥使。”
韦游大喜,当即俯首受命:“卑职谢皇上恩典!”
谢承熠双手紧握成拳,隐约感到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仍有虚汗不断冒出,他声音压抑着说:“朕现在就要你为朕做一件事。”
韦游眼皮子一跳,略有危机之感,可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他盼了许久才等来的,他不想拱手让人,遂硬着头皮应声:“皇上请说,卑职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谢承熠眼露杀意:“朕要你……找机会杀了叶辞川!”
韦游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始至终不明白新帝为何突然剑指叶辞川,奈何他不敢直接询问其中缘由,只知道新帝似乎很在乎叶辞川的旧伤。
叶辞川、又是叶辞川。
韦游忿忿不平地在心中暗骂,怎么所有人都在意叶辞川?但不止是新帝,其实他也不希望叶辞川能好过,只是叶辞川的身手他是领教过的,他压根就不是对手,又如何才能将人就地格杀呢?
见韦游半晌不答,谢承熠不悦地眯了眯眼,诘问:“怎么,你做不到?”
韦游赶忙应声:“卑职遵命!”
办法一定会有的,但成为指挥使的机会难得,他不能错过!
谢承熠的脸色骤变,眨眼便收起了怒意,笑着上前双手扶起韦游,宽慰道:“朕早听说你能力卓绝,却一直明珠蒙尘,往后带着锦衣卫好好办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韦游面容一怔,奇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抱拳垂首高声道:“卑职定不负皇上所托,誓死忠于皇上忠于大齐!”
他的呼吸沉重灼烫,感到一颗大石挂在弦上不停摇晃,兜得他心里发慌。察觉自己抱拳的双手隐隐颤抖,他连忙向谢承熠告退,将手收回藏于袖中,快步离开了勤政殿。
韦游向宫门走去,忽听身后有驱马声传来,紧接着便见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韦游疑惑地顺着被风吹起的车帘朝马车里瞧,只看得见里头坐着的人身着粗布麻衣,出现在这皇宫中很是突兀。
他来不及深究,那辆马车便径直驶出了宫门,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马车从最近的西城门离开,守卫正要阻拦,就见车夫递上了皇帝手谕,便都不敢耽搁地立即后退。
滚滚的车轮声没有停歇,不消多时就传入了城郊密林,兀然一声如鹰隼长啸的“铮”声破空而来,射入了林间的马车。
只听车内响起一声闷响后,便再无反应。车夫连忙掀开车帘查看,见一字肩精准地穿过小荣子的头,瞬间夺走了他的生气。
车夫是禁军假扮的,但在看到如此车内景象时,还是忍不住后脊发凉,他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附近有任何人的身影,只好草草掩埋了小荣子的尸体,再匆忙赶回宫中禀报。
远处郁葱的大树上,一名身着青衣长袍的男子眨眼消失。他轻功卓绝,比驾马的禁军要早一步入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处小院中。
易小闻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长弓,旋即上报刚刚得到的消息:“主子,您预料的不错,魏顺带回来的那名太监被送进宫后不久,锦衣卫镇抚使韦游也跟着被带进宫了。他在宫里待了快一个时辰,出宫时满面喜色,然后就拿着指挥使的调令,命二主子所在的卫所出城公干了。”
叶隐的眼帘微垂,从易小闻手中又拿起了长弓,冷冷地说了声:“韦游还是这么坐不住。准备动手吧。”
易小闻意会,颔首领命:“是,属下这就召集人手!”
叶隐紧握长弓,疾跑几步后飞身跃上屋顶,俯瞰着富丽堂皇的庆都城,幽然向城外遥望,沉默着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而后他返回屋内,带上佩剑蓬絮与放在床头的佛珠,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家宅。
大半隐藏在城内的遮月楼弟子赶来,与楼主一齐向城门方向靠近,宛若幽灵鬼魅一般眨眼就消失了,遁进无人问津的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