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弥补过错?”他抬高声音问道。沿着它身体各处,四个有形无质的红色切面构成稳定的三角锥,将它禁锢其中,随后几何体往内坍缩,把这头嗥叫的邪怪推挤、变形,压得如同一团揉到扭曲的破布。
“你觉得我欠了你很多灵魂?甚至还有我自己的?”他再次对它提问。几何体随之往外扩张。它的整个躯壳都被牵引着拉伸、张开,如同一枚四肢、头颅和翅膀末端都被挂在铁钩子上吊起来展示的动物标本。
“如果我不能,你要怎样?收掉我的灵魂吗?”塞恩张开右手,把四处弥漫的黑雾收拢到自己手心,几乎凝结成液态。他伸左手揪住它的脖子,好像提起一只鸡,等到把制造外源性恐惧的未名物质硬生生塞回到它颈项中,他才把它放开。
这孽物终于得到释放。它跪伏在地,双翼合拢,发出一阵低微的嘶嘶声。诚实地说,这狂躁的东西比柯瑞妮好相处多了。至少它懂得识实务。
“我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大人。你是上位者,我会服从你的决定。”它说。
“很好。”塞恩点头说,“希望你今晚的任务也能这么顺利。还有,记得把装在袋子里的财产都给我拿回来。”
它顿了顿。“财产。。。。。。。?你让我困惑。”
“你有什么可困惑的?”
“为什么你要待在这种地方和世俗中人为伍?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些荒谬的世俗财产问题整日发愁?”
塞恩俯身向前:“因为你不明白当今世界的运作方式,孽物,前一个认为自己能动摇现世秩序的蠢货尸体已经烂了两百年,每个穷乡僻壤的乡野村夫都会给小孩讲那可怜虫受审判的故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法子比当一个嗜好敛财的世袭贵族更合适了。”
。。。。。。
走到眼下的地步,塞萨尔这子虚乌有的世袭贵族身份,其实已经奠定了大部分。无论塞恩伯爵私底下是怎样的存在,只要他还想在人类社会驻留,还想挪用诺依恩的税收满足他真神仪祭的需要,塞萨尔就可以借着神殿的势头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
不过,为了加强希耶尔神殿和自己的关系,让事情更稳妥,他还是得和神殿骑士格兰利把这事完成。
可以确定的是,已有两名蓝衣卫士被击杀,但祭司已经带着其他效忠者和大部分财产逃出了包围圈,往矿井的方向去了。
矿井就在狗坑地势最低的地方。据本地人说,在塞恩伯爵的祖先来到诺依恩以前,这地方就是一个早年间开采殆尽的矿井,地势因为常年采掘而下陷,由于下陷的轮廓形似一条野狗而得名。因此,狗坑的得名其实比诺依恩要塞这一称呼的历史更加长久。
后来塞恩的祖先找人探出了矿井尽头残余的铁矿,还在采掘中发现了伴生的煤矿,才让诺依恩这穷乡僻壤富裕了起来。
由于是位于矿井底部更深处的矿脉,矿工们下矿的时间极长,底部的情况也不很安稳。除去几年前的塌方以外,人们都知道矿井深处有硫磺气体,不断从裂隙里冲进隧道中。那些裂隙的深度无法探测,迷信的矿工们都相信下方有个无底深渊,通往一个栖息着邪祟的恐怖之所。
为了尽快跟上逃跑的祭司,刚在屋顶等到头一批上来的雇佣兵,神殿骑士格兰利就命令他们跟着自己前进了。这批雇佣兵人数不多,仅有二十来人,不过他们武装齐全,身手也很敏捷,还参加过北方的战场,格兰利认为对付一帮仓皇逃窜的罪犯不成问题。
等到了矿井口,他们不出意外发现了一片狼藉的屠场。蓝衣卫士没有找寻钥匙,用暴力摧毁了大门,门框上合页扭曲,地上也铺满了尸体。有些尸体是上来歇息的监工,但大部分都是看守矿区的守卫,穿着寻常衣物,均死于干净利落的斩首或割喉,其中几具尸体眼珠不翼而飞,倒是让人有些困惑。
那帮人杀人有必要剜掉眼珠吗?
矿内一片漆黑,陡峭得像是井筒,好在环形阶梯修得很好,还有保护的凭栏。神殿骑士拿着油灯走在前面,力比欧和雇佣兵的小队长紧随其后,塞萨尔只能拉着菲尔丝走在队伍中央。
他一边走,一边陷入思索,这矿井底难道会有逃出诺依恩的法子?如若不然,本地的祭司为什么要来这儿?
矿井越来越深,他们已经下了三百来个台阶,还是要继续往下走。路上有时可见废弃的隧道口,但这些洞口未见足迹,——想来是祭司带着人逃进了更深处。塞萨尔感到一股潮气逐渐从下方冲了上来,这地方比邻约述亚河,有些区域不像寻常矿井那样干燥。
他驻足片刻,拿匕首柄敲敲洞壁,听了听岩石和土层的声音,他还碰到了附着在岩石表面的潮湿水珠。此时菲尔丝忽然拉紧了他的胳膊,示意他朝自己弯下腰。
“我感觉到了伤痕。”她耳语说。
“什么伤。。。。。。”
“把声音放轻!”她几乎咬住了他耳朵,“靠近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塞萨尔扫了眼他俩前后的雇佣兵,心想他们还得下台阶,弯着腰边走边对话实在是为难人。不过,既然已经弯下了腰,顺势而为应该也没什么不合适。
他用一只胳膊搂住菲尔丝,把她从台阶上抱了起来,架在自己右臂上。她圆滚滚的小屁股绷紧了,抵在他小臂上扭来扭去,紧张不安,两条腿也用力挟住他的右手,别得他手腕疼。她那细柔的腰身像条受惊的蛇一样往下缩,下腹往内洼,脊背也朝后弯,仿佛是要找个石头缝钻进去缩成一团似的。
这家伙没有旁人时也没见多畏缩,把他当成攀岩架往背上爬,这时候倒是惊慌失措了起来。
又往下走了几十阶,菲尔丝稍微抬起了点脸,不过牙齿还是咬着下嘴唇不放。塞萨尔轻呼了口气,把嘴凑到她耳朵边上,几乎能吻到她光溜溜的脖子。他感到拂过自己嘴唇的发丝。
“现在呢?”他问。
“可、可以吧,应该可以。”
“所以是什么伤痕?祭司的法术?”
“不、不对,不是那种轻微的痕迹,假如现实世界是张羊皮纸,这附近已经蜷曲发黑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