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砖红的宫墙挂上一抹朦胧的月色,温柔似水,清绝静谧。
夜色这?般深沉,勤政殿仍旧掌着明亮的琉璃宫灯,男人坐在御案后,翻看着白日的奏疏。
全福海近前,正要沏茶,这?时,殿外忽然有一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进通禀,“皇上,方才殿外来禀,雪霁亭走水了!”
“砰”的一声,瓷盏落地,全福海愣了下,后知后觉出了什么事,压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忙跪到地上请罪。
他耳边听到皇上先声发问:“宓贵嫔如何?”
那小太?监打听好了原尾,不敢吞吞吐吐,立即答话,“奴才听闻是?偏厢先走了水,宓贵嫔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李怀修黑眸稍缓,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行去,“去雪霁亭。”
全福海爬起?来小跑着才跟上皇上,下了台阶,赶忙扬声唤人:“摆驾雪霁亭。”
此?时夜色已深,谁也没料想到,雪霁亭忽然走了水。要是?换作别的嫔妃宫中走水,这?般深夜,不过当作一桩笑谈,是?没人愿意起?身?梳妆换衣,前去看望,偏生这?人是?宓贵嫔,当下皇上最宠爱的妃嫔,这?事儿发生在宓贵嫔身?上,总会有几分不寻常。
按捺不住的嫔妃得了消息,立即起?身?更衣,赶去雪霁亭,这?急急忙忙中,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宓贵嫔也是?有点儿倒霉,行宫中偏偏她住的地方深夜走水,也有些运气,听闻传话的宫人说,火只烧在偏厢,宓贵嫔没伤到半分。不过没到雪霁亭,谁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倒是?巴不得宓贵嫔出事,最好被烧毁了容貌,再不得皇上宠爱才好。
雪霁亭
明裳出来得急,鬓发只草草用一根银簪松松挽了,她肩头披着藕荷色的织锦披风,靠坐在院里?的矮凳上,眼眸看着进进出出救火的宫人,仍旧心有余悸。
火虽是?烧在偏厢,但熏起?黑烟仍波及到了她,辛柳正要给主子擦去脸上浓烟熏出的烟灰,明裳则是?抬手,拂去了她的帕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辛柳会意,便按主子的意思,收了绢帕。
这?场火起?得不明不白,动静又闹得大?,倘若明裳穿得干干净净,毫发无损,难免要落人口舌,好似她为了争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自是?不信,好端端的能凭空走水,既然有这?个机会,她又岂能不借此?博得那位怜惜。
明裳拨开耳边的碎发,冷静地看向烧得塌了廊檐的偏厢,沉思间,殿外就有宫人通禀,圣驾到了雪霁亭,明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原以为最先过来的该是?离得最近的徐美人,不想居然是?皇上。
来不及多?想,明裳扶着辛柳起?身?之际,原本沉稳的面?容忽然换上了一副泪水湾湾,弱柳扶风的病态,耳畔的发丝拂过脸颊,黑色的烟灰抹过眼尾,那双水眸中的泪珠欲掉不掉,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怜惜不得,想抱在怀中细声安抚。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雪霁亭,明裳想也不想,眼眶掉了泪水,扑到男人怀间,娇娇柔柔地哭诉,“皇上,嫔妾好怕,火烧得那般大?,嫔妾险些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纵使知晓此?时怀中这?女子有三分故意做出给他看的伪装,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怀修仍是?忍不住心口疼了一下,不自觉放轻下声,拂去她颊边被泪水粘湿的发丝,低声安抚,“别怕,朕在这?,有朕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裳纤弱的身?形在男人怀中轻轻颤抖着,葱白的指尖扯着男人的衣襟,泪水涟涟,梨花带雨,不能自抑一般。李怀修竟也能耐着性子哄她,见这?女子越哄哭得越哄,终于?皱起?了眉头,无奈地掐住明裳的脸蛋,指腹摩挲两下女子白腻的肌肤,“先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沉沉的黑眸盯在明裳的脸上,李怀修看清了女子面?颊烟熏出的黑渍,眼色微深,这?人虽有几分做戏,但夜中走水,险些危及性命,并非小事,受的惊吓确也做不得假。他有意安排这?女子住在自己近侧,不想也能出今日这?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沉色。
李怀修垂下眼,耐心地擦去女子侧脸的烟灰。
男人指腹的动作温柔多?情,明裳止住哭声,眸子可怜巴巴地抬起?,似水的波动中氤氲的全是?委屈害怕。
这?害怕也并非全是?作假,她又非神?机妙算,怎会知今夜雪霁亭会忽然走水。
她像小猫似的,在男人掌心蹭了一下,李怀修微怔,继而?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见到皇上脸色稍缓,全福海心口压着的大?石头才算落地,天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皇上阴沉的脸色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不禁心道,皇上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宓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