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来回想,当时的我未必懂得“成亲”这个词背后承载的意义,脱口而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不过是童言无忌,想要永远把他留在身边。
我母亲逝世得很早,父亲常去家中祠堂对着她的牌位一坐一下午,对她絮絮叨叨讲着近日家中发生的事,有事心血来潮,还会带我一同去。我第一次听到“永远”二字,就是他对着母亲牌位说出的。
因此在我年幼认知里,能够永远在一起的,就只有夫妻二人。其实不是的。
因为我这番话,原本打算回家就摆宴席,收杜白为义子的父亲,也搁置了这件事。
父亲头一回为我徇私了。
后来我偶尔会想,如果我第一次见杜白,说的不是想和他成亲,而是想让他做我的哥哥,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幻想的可能永远无法印证,而现实中实实在在发生的,是父亲违背了最初对杜白父亲的承诺,让他在我家无名无份生活到现在。
此时,杜白正在纸上写明日要购置的考试用具,沉思几秒,又提笔填上几笔。
“杜白……”我想问他有没有恨过我,在他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还是怯弱占据上风,嗫嚅半天,伸手指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你看,今晚月亮好圆。”
杜白看了眼月亮,又看了眼桌上的宣纸,声音含笑,“是挺漂亮的。”
我被他的动作吸引目光,趁他不备蹑手蹑脚走过来,瞥见纸上的内容后,愣了一下,“你这是,在画画?”
杜白画的是窗外的一轮圆月,窗棂旁边,一个少女正撑着下巴抬头往天上看。
我指指自己,不确定地问:“这个画得是我吗?”
杜白一本正经矢口否认,“不是,我画的是柳树雏形。”杜白拿笔蘸了墨水,又勾勒几笔。
这幅画用笔极其简单,都是由寥寥几个线条构成,十分写意。若真把那个人影说成柳树,勉强说得过去。
我沉默了几秒,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另外一支笔,“没关系,你不画我来画。”
奈何这幅画太过写意,我画的小人在整个画面里极为突兀。我看着自己把这幅画意境破坏掉,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懊恼。
正当我心虚,想把这幅画偷偷摸摸处理掉的时候,一只干燥温热的手包裹住我的,带着我在画上填上几笔。我整个人晕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收了回去。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水平。”杜白毫不留情地取笑我。
我忙回头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但是他面色如常,一如小时候教导我那般。我一时有些泄气,一边替他清洗砚台,一边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临走时,我想把这幅画拿回去做个纪念,找半天没找到,问杜白,他轻飘飘一句“太丑不外传”将我打发。
“小气鬼。”我嘟囔了几句,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