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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不知味(第3页)

这时候,王相公就觉得自己原来那两个亲兄弟真的懂事,从来没那么糟心过。安礼虽然做事比较不近人情,对妇女也不太友好,但办事稳妥,家务事也很擅长。安国虽然政见不同,脾气也冲,还总是沉迷于声色,但一直都是维护长兄的,不过白做个恶人。这么一比较,铁牛就是个各种缺点和遗憾的集大成者,还干着那杀头的事,可谓是古人所不及,来者不可追的天杀星!

宋哥哥对吴学究的保护欲与日俱增,就连婉儿也和她干哥哥一条心,绝不让吴学究受半点委屈。卢员外的於菟也已经学会看到铁牛就龇牙咧嘴先低吼一阵,然后迅速逃到宋哥哥身后,在吴学究脚边蹭几下,假装自己是只温顺粘人的大猫。王矮虎在扈三娘的管教下不仅不敢看其他女性,连和吴学究讲话也要隔几把交椅。

穿越的五人中四人适应了新的身份,唯有那位道士“只在此山中”。就在大家都快忘记自己不是梁山本地人的时候,一位女性的出现再一次把他们拉回现实。那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古典美人,她扎着辫子穿着靴,面如娇花照水,身如弱柳扶风。明明是一双天足,却比宋朝女性的三寸金莲走起来更让人心疼。这位女性是公孙先生带回来的。

公孙先生云游四方,直到第二年七月半才回来。记得他回来的那天正是个月黑风高的好时候。被发跣足的道人手持古淀刀,嘴里咬着黄符纸,行至半道上一片乱葬岗,正觉得有些饥乏,便挨着一个最大的墩子就地坐下,黄符纸就随便往人家门口那么一贴,就出来了这么个女子。

他师父罗真人在他下山前嘱咐过,夜行的时候一定得按规矩来,这黄符纸千万不能低于胸口,不然容易遇着什么。公孙一清还是张良的时候也听赤松子讲过这种鬼事,不过赤松子跟他说的是这样能吓走大虫。于是大虫确实没见着,那多半是被那李铁牛给弄没了,武松和解家兄弟、李应等人也有份。该遇上的还真就遇上了,不过是个活人。

那女子自称是莆田林氏之女,排行第四。只因父亲在外头吃了冤枉官司,她与表兄四处奔波,总算是保全了父亲。按说她也是家中功臣,可偏偏父亲是个严守礼教的。她与表兄同起同卧三月有余,未尝有过私情。有没有的不要紧,只父亲不信,当他是有的。

林四娘是个烈性子,受不得这委屈,即刻投江自尽以明清白。清明世界,朗朗乾坤,匹夫尚不可夺其志,女眷的名节竟连自己的生身父母也不愿相信。唯有滔滔江水奔流到海,潇湘妃子血泪斑斑,仰慕古代圣贤步其后尘,质本洁来还洁去。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无常,她再次出现的时候,眼前这位汉朝道士吓得连刚放到嘴边的供品都掉在了地上。四娘扯下自己身上的黄符纸,揉作一团,照着张道士那张比美女还漂亮的脸摔过去,一点都不怜惜人家的美貌。还一副碰到了什么虫子的样子,非常嫌弃这位美貌的道士。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公孙一清性别为男。

张良长那么大,就算是现在当公孙一清,一直都是一副美女的姿态,一般来说都是夸他好看的。他自己也一度厌弃过这幅不够威严的女人长相。但是,身为贵族子弟,因为性别男就被眼前这位应该是人类的女性,直接否定了作为人类的价值,这就有点太铁牛了。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被讨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另一条阳关道!就在公孙一清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米面窝头,试图咬一口然而比石头还硬就不试了之后,打算就这么先回梁山再好好吃一顿的时候,张良觉得无论是哪个道士可能都超出了计算能力范围。

四娘扯住了道士的袖子,突然跌坐在地上,幽幽地念了一句“妾薄命”,竟自哭了起来。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正巧又有出门上坟的人。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扯着一个被发跣足的道士,上坟的人放下纸钱就回村里叫人去了。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公孙一清被四娘扯住也没法脱身。张良急中生智,打算再不要脸一回!

“表妹啊,逝者已矣,你且自节哀,回家去吧。”

“表哥啊,妾薄命,不幸双亲早逝。孤身女子无田产房舍,就连浮财也分不得一些。幸好父母做主将妾身许了表哥。谁曾想表哥又要去当道人,妾是那无根的蓬草,没有着落。不如就碰死在父母跟前,也省得叫表哥牵挂……”

说着,四娘真的就要去撞墓碑,虽然大家其实不认识。围观群众中有几个热心的年长女性,赶紧拉住四娘,用好话来宽慰她。那些好事的年轻男性见了四娘这副病美人的姿态,又看到了这种贞烈的壮举,一个个比公孙一清还像梁山好汉。

他们自觉地拦住了张良的去路,非要他对四娘负责,尽管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并且大家才认识几刻钟而已。这种时候就算张良是个真公孙一清也不可能就这么作法逃走。就这么回去,以后要是被那些女性爱护协会的穿越者们知道了,哪儿还有脸回梁山!

荀先生是一位爱妻人士,这个大家都知道,荀彧的名誉受损多多少少都和他的妻唐氏有关,情感上的那个心结就算是不了解情况的张良也能看出几分,然而荀彧从来没有说过妻的坏话,只是表达了自己无力庇护她的无奈。但这也没什么,反正他那时的天子也不能庇护自己的后妃,荀先生已经很努力了。

宋哥哥就更不用说了,就在梁山这种全寨上下都找不出几个女性和少年的地方,本体是王相公的宋哥哥试图立法保障妇女少年的权益,包括“嫌丈夫丑而砍死丈夫也是无罪的”以及“少年因为一只鸽子打伤成年人也是无罪的”这种明显拉偏架的强盗逻辑。

当然,现在大家都是强盗,似乎没什么不妥当。不过是那王矮虎的立场就有点儿悬,毕竟他打不过他家女人人又长得挫,宋哥哥对她干妹妹的态度也是娘家才是你家这种。眼前这位林四娘是个少女,和她发生冲突就自己去请罪吧!

卢员外好像和她的表妹有什么故事,反正只要四娘坚持说是公孙一清的表妹,卢员外就是个一心偏帮表妹的陆务观。据说他现在养了只大虫,是个喜欢美女和小孩的。于是张良是个性别为男的成年人,连大虫都要歧视他呢。

明明是自家兄弟,此刻的张良算了好几遍,结果都是这帮兄弟们由于自身的原因绝对会偏向四娘。就像眼前这群热心群众一样,不负责坚决不让走,兄弟们就是不放他回梁山了。为今之计只有认下这个表妹,然后带她上山。反正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都放在梁山这种山高水长出好汉的地方比较好。

话说林四娘上了梁山,有个叫林冲的强盗头硬说那是他族妹。四娘也说了,自己是莆田林氏的女孩儿,父亲的讳字是上如下海,学名用的林沖之。她祖父母都是信佛的,所以叫她父亲在外头用那么个名,沾点佛缘。父亲信的孔圣人,有个叔父信九天玄女娘娘,四姑娘自己嘛信关二爷啊!林冲听了以后表示自己还真有一位从子就叫林如海,于是按这辈分算,四娘该管他叫二大爷。

四娘也不是个客气人儿,当场就给他啐了回去。林冲也不是好脾气啊,刚想开口教训教训这孙辈的女孩儿,没想到愣是没机会张那口!四娘一通儿花式碎嘴,从家乡方言到带着雅言口音的河北话一口气说了一刻钟的春秋大义。说得宋哥哥和吴学究在那里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后生可畏的欣慰感。

当时的王相公居然激动地抓着四娘的手问了一句:“这是什么版本的春秋?”,就连荀先生也向四娘行了礼:“请教女郎,方才所言可是严氏之学?”四娘就回了一句“是”,又引得卢员外一阵唏嘘:“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学说?受教了!”兄弟们也是什么都不明白,不过既然哥哥们说好,就一起喊几句好助助声势。

林冲只恨自己是个武夫,读书没她多。看她那弱柳扶风病病歪歪的样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没想到四娘不过是个半大丫头,这动起手来随便就推了一下,林冲居然跌倒在地上还咳了点血。这下四娘也慌了,赶紧扯住离她最近的公孙一清,试图择干净:

“这可不赖我!我哪儿知道他那么不经摔……”

林冲已经自己站起来了,他表示是自己的旧疾复发,不干那女孩儿的事。倒是四娘心怀愧疚,就这么乖乖地管林冲叫冲爷,不过那“冲”字是个形容词,读第三声。按四娘自己的说法,她父亲不是叫沖之嘛,这林冲的名讳冲了他父亲的学名,不也得避讳嘛。二大爷没父亲亲,这种级别按理来说要避讳读音的。就像“敏而好学”的敏她也读的密,孔圣人的话冲了母亲的名讳也得避!四娘也是由此推断母亲应该不信孔圣人,至少外祖父是不信的。

听四娘像说书一样讲道理,那些读过一些书的和没读过书的都不明觉厉。围观的众兄弟中有和林冲要好的,比如鲁智深、武松这种出家人,训了四娘几句,要她以后小心,别没事推他二大爷。四娘这次倒不还嘴,好好地应下了。说好的祖父母信佛,那一辈儿还都信佛,这不就来俩出家人爷爷。

以王相公为首的穿越组还真被张良算着了,都是女性保护协会的。王相公作为山寨之首,他可是林冲的宋哥哥啊,然而宋哥哥没理会倒地咳血的兄弟,反倒是把推人的女孩儿安抚了一番,叫她以后小心,别伤着自己。坐第二把交椅的卢员外表示可以把自家养的大型猫科动物借四娘玩一会儿。荀先生有点在意信关二爷是个什么情况,但碍于有个他同时代有过交往的人也姓关,不好意思开口打听人家的家世。婉儿悄悄在他耳边讲了荀先生时代之后的关神信仰,荀先生得知关神就是关羽以后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连称应该。

这道士嘛,无论是叫公孙一清,还是叫张良都怵她,反正这表妹不认也得认,四娘打定主意赖上他了。不仅是赖上他了,还非要占他正妻的名分,占也就占了,还嫌弃他是个男的不许靠近。

婚姻大事总要父母之命吧,四娘没有父母,于是二大爷林冲做主,把四娘过继给宋哥哥的父亲宋太公。四娘就是宋哥哥的第三个干妹妹,辈分就和兄弟们扯平了。反正女子出嫁从夫,以后嫁了公孙一清不还一样和他们平辈。

父母之命有了,还要媒妁之言呢。宋哥哥又当了回女方的大媒人,干哥哥保媒当然没问题,扈三娘和婉儿就是这样嫁出去的。男方的媒人自然是荀先生,都是汉朝公卿还是同乡,先生给先生保媒也没问题。

事到如今,张良也找不出什么可以推脱的理由。这要是不答应是拂了宋哥哥和荀先生的面子,弟兄们也不能答应不是。再说四娘这丫头也厉害,真闹起来弄不过她。为今之计,张良就当自己不是张良,自己是谁呀,不就是那个梁山贼诨名叫入云龙的一清道人公孙先生吗!道士就这么定婚了。

四娘是个能文能武的女孩儿。她文能说评书,武能耍花枪,闲了还会唱唱小曲儿作几折戏。再闲了就去消遣消遣她冲爷的兄弟们。尤其是那些个长得挫又好色的。自从四娘上了山,王矮虎远远地望见像是个女的,就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就怕万一是他四姑奶奶又来消遣他,回去少不了被家里的三奶奶教训。当然,有时候那女的就是扈三娘,于是回家以后还逃不了那顿打。后来,王矮虎主动要求去守山门,宋哥哥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王矮虎过上了夫妇俩24小时在一起守山门的好日子。

话说大宋宣和年间,山东出了个宋江。宋江也不是别的宋江,就是那宋氏江山。他原名叫做王安石,也不是别的王安石,就是宋氏江山安如磐石那个王安石。王相公当国的时候,正是徽宗的父亲神宗那朝,他有个女婿叫蔡卞,不知抽的什么风,往他家园子里放了块不合格的花石纲。那花石纲产自无为军,就是宋江流配地隔壁那个无为军。王相公就这么一撞,撞到了蔡卞的哥哥蔡京当朝的宣和年间,在一个叫水泊梁山的地方落了草。

再说南宋绍兴七年,有个叫陆游的贵族子弟有个姨表兄弟。那个钱氏阿兄是公主的嫡孙,经常和一个赵氏宗族的子弟一起来家里玩。大家玩得不错,是互相见过母亲和妻室的那种亲戚。那个赵家兄弟也不知道是脑门磕了什么城门,居然截胡了官家的花石纲,直接送到了陆游家的花厅上。那是个太湖石,谁家太湖石会放花厅!陆游毫无悬念地一头撞了上去,只记得当时自己的妻唐氏和这个赵家兄弟一起向他冲过来像是要扶他。然后他就被李铁牛弄到了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

这种故事说出去谁信!两位宋朝人表示要不是亲身经历,打死一百个铁牛他们也不能信!然而,梁山在座的三十六位兄弟、两个出家人和两位先生以及家属们都信了。说起花石纲,梁山的兄弟们没一个不恨的。知道江南方腊吗?方腊为什么反,还不是交不上花石纲了嘛。杨志和另十一个官军出身的兄弟为什么上梁山,还不是孙立收不上花石纲,杨志又为此一言不合杀了人。他们十二人出发前是结拜过的,于是就一起当了强盗。剩下的为什么?还不是讨他们十二个打不过,回去也是个死,有什么想不开的,一起上山不就完了!

梁山上唯一的女将扈三娘的丈夫,原来是个军户,只因官家征收花石纲,开采的人数不足,作为下级军官的扈三郎也亲自上阵,就这么得了个死得其所。扈三娘收编了丈夫的旧部,独当一面,顶替了丈夫原来的职务,击退了敌军,于是得到了一个姽婳将军的雅号。也没有谁记得她原来姓什么,反正是嫁了扈三郎做正房娘子,就叫她扈三娘了。

可惜好景不长,朝廷派了个书生来接管这支队伍。扈三娘毕竟是个女流,自然愿意让贤,在家中过起了孀居的日子。那书生也是厉害,第一次出征就没再回来,连带着军队一起全军覆没了!扈三娘立刻带领妇女们上城楼拒敌,终是没能保住城池。朝廷降罪,只说妇人误国。扈三娘这就带着愿意追随她的旧部和女眷们连夜出城,后来就上了梁山。再后来,招了个叫王矮虎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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