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来的织物上可以看出,这个墓的陪葬品十分精致,可惜墓葬环境太差,衣服大都腐烂得厉害。张雅楠让织娘去分出保存得还算完好的织物,她则对着一堆腐烂严重的布条样文物,一点点凭着想象拼凑。
做纺织品修复不同于其他文物修复,出土的很多破布烂条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在真正修补之前,张雅楠通常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研究它的原本的款式和形制。
而清理小块脆弱织物尤其麻烦,正常情况下她需要先将织物夹在特制的塑料纱网中,然后浸泡在蒸馏水与洗涤剂溶液中,待其湿透,将纱网浮在水面,用排笔清洗,还要不停地换水,直至污垢去除。
但现场的文物保护是一个不断在保护原则和实际情况之间寻找平衡的工作。
脆弱文物的发现很多时候都是像今晚这样的突发事件,想要按照面面俱到的准则去办根本不太可能,她只能因地制宜的依据文物现状和出土现场的条件来制定合适的现场修补方案。
清理完所有碎布片,她一转头,发现地上还有一张被搬运的人扔在地上,颜色灰暗,污染严重的织物。
她过去仔细看,发现整张织物长度不小,虽然全身污垢,仍然能看出材质柔软细腻。
张雅楠心头跳了一下,凭经验判断,这是一件大宝贝。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来,上手的手感轻盈细腻,像是蚕丝制品,上面隐约可见精美图案。
张雅楠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快些看清织物的样貌,她小心的配置了清洗液。
在通常情况下,清洗液的PH值从10减小到中性时,清洗效果最好,PH值过高时,会使动物纤维中的蛋白质发生质变。
因此她必须严格控制湿洗液的PH值。这张织物上有严重污染,所以她添加了硼砂作去污剂,增加皂化和清洗能力。
在清洗过程中,张雅楠难掩心中激动,她动作尽量放轻柔,等她再把这张织物从溶剂里捧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惊呆了。
这竟是一张全丝织出来的壮锦,呈长方形,全长约三米,宽半米,上面织的是各种飞禽鸟类,整幅锦显得精、灵、生、气。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张封尘久远的蚕丝壮锦,竟然没有丝毫破损。
织造者把这些飞禽织出藏在了凤凰的羽翼中,细加观瞧,万生蕴藏其中,勃勃生气环绕画内,整张锦充斥着旺盛勃发的生命力,无疑是精品中的精品。
织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张雅楠旁边,她有些微微发颤,手想触碰那张锦又像是怕亵渎了一样缩了回去。嘴里喃喃自语:“这……这就是‘百鸟朝凤’啊,这辈子能亲眼见到实物,我现在就算死了也值了。”
被这张锦给震撼到,两人足足盯着这张锦呆看了好几分钟。
“百鸟朝凤。”张雅楠喃喃自语,看着这张锦上的飞禽,它们做出各种巧妙的动作,但有些动作,乍看之下,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么精美的锦上,不应该给人这样的感觉,张雅楠左看右看,
总觉得这张锦不止是“百鸟朝凤”这么简单。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拉远了看,忽然发现,如果把整张锦里面的珍禽异兽都看成一个整体,竟有点像尾部盘着,头部扬起,吐着信子的大蛇。
虽然有些抽象,但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张雅楠是越看越像。
蛇?为什么是蛇?是在织造过程中无意中形成这样的效果,还是有意为之?
这件事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等把这张锦运回博物馆,她才能好好研究分析。
张雅楠本想把这个重大好消息马上告诉梅姐,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她忍住激动,碰了碰织娘:“韦姨,快跟我说说这个‘百鸟朝凤’的事。”
织娘眼睛不离织品,一脸崇拜道:“从我刚开始学织锦的时候,师傅就跟我说过,在锦路上有几位厉害的织娘,其中一位的拿手样式就是‘百鸟朝凤’。”
张雅楠兴奋的看着那张锦:“那意思是说,这张锦就是证明‘锦路’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织娘依旧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继续说着自己的知道的:“我不知道什么证明不证明的。我只知道,这在当时都是贡品,有钱有势的人才能收藏,普通人根本看不到。”
“现在的人都不相信有锦路,但这张锦上的图案就是锦路上来的。因为除了那,其他地方的人根本织不出来。你看看这光泽,这上面的经线和纬线,全是用真丝织出来的,比一般纬线用棉或者麻,经线用丝织出来的高级精美了不知多少倍,这样全丝的壮锦,别说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也不多见的。“
韦姨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停的赞叹。
张雅楠仔细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壮锦,问说:“韦姨,要是让您按着上面的图案织,您能织出一样的来吗?“
织娘忙摇头,叹了口气:“虽然我织了这么多年,但光是看图,还是织不出来。”
“那怎样才能重新织出来?”张雅楠不想这个精湛的技艺就这么失传了,对于如何能传承十分关心。
织娘想了想:“除了要手巧,还要学完那本挑花结本秘方的人才能织出来。”
张雅楠对那本秘方很是感兴趣:“那您师傅见过那个秘方吗?”
织娘摇摇头:“没有,都是听师傅的师傅说的,但我们都相信,它就在锦路上的某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