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拿起旁边一杆当地人称“大碌竹”的长杆中通竹制水烟,摇摇里面的水:“不知道,但她今天跟我打听锦路的事来着。”
陆邕停下筷子,一抹嘴:“锦路?”
水哥摸出口袋里的一盒烟丝,抽出一小撮,用力摁在“大碌竹”的烟嘴上,边对着烟丝点火,边将嘴巴贴着水烟筒上端筒口猛吸一口,等吐出一大口白烟,这才通体舒服的瘫在竹椅上,说:“知道锦路的人不多,看她这身手,估计也是个来找‘货’的。”
听他这么一说,联想到刚发现的那个墓洞,陆邕的脸色沉下来。之前他还在队里的时候,知道内部出了内鬼,能成功把挖出来的文物买卖出去,光靠一两个人是不行的,这必定有条隐秘的产业链。
他知道张雅楠是文物修复师,她是最先接触到挖掘上来的东西的,上次她跟他说的那张锦,他安排人手秘密侦查了一段时间,并没发现她说的东西。
兄弟们都有任务在身,他也有自己的计划,而且从挖掘工地传来的消息,说这个张雅楠是的那张锦,是在她在惊吓之后出现的幻觉,挖掘工地上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因为这件事,张雅楠被调走了。没想到她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她说的那张“百鸟朝凤”的壮锦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张锦现在想要追回已经希望渺茫。那她现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张雅楠的行为让陆邕无法理解,联想到水哥刚才的话,他眉头皱起,难道,她也是那条“产业链”上的其中一环?
水哥把“大碌竹”递过来:“被揍得不轻吧?来一口舒服下?”
这一米长的水烟一口就能抽一根烟的烟丝的量,陆邕摇头:“劲儿太大,受不了。”
水哥又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带着甜丝丝的烟草味:“这里的女人七岁会纺纱,男人三岁就能抽碌竹,你不抽这个,怎么跟这里的人交际?”
陆邕喝了一大口面汤:“这附近除了你家还有别人?”
水哥摸了下光头,咧嘴一笑:“也是。你说你,好好的大都市不待,非要钻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待着。”
“我不在这待着,你这店还有客人吗?”
水哥抬头看了眼破旧的客栈:“也是,没了你这个衣食父母三不五时的来照顾生意,我们估计就要关门大吉了。”
陆邕挑起一挑面条,吹了吹:“附近的人都搬走了,你呢,没想过搬离这里,到市里谋生?”
水哥哼笑一声,抽了一口烟:“从我爷爷的爷爷之前,我们家就在这扎根了,这里就是我的根,在这住惯了,哪都觉得没这自在,搬家是不可能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了,你还是多多来照顾我生意吧。对了,之前给你介绍的镇上药铺老板的女儿,处得怎么样?”
陆邕放下碗:“人姑娘在微信上问我有没有车,我说有。她说有没有奥迪A6L,我说没有,就没然后了。”
水哥差点被水烟呛到:“这姑娘缺心眼啊,你开路虎揽胜,她竟然让你换奥迪?”
陆邕拿杯子倒了杯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姑娘就喜欢奥迪也没办法。”
水哥也气笑了:“这药店老板女儿已经是镇花了,你都没看上,那估计其他姑娘你也看不上了,得,我也不用费心给你张罗了。”
陆邕一脸冤屈:“搞清楚了,是姑娘没看上我。”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陆邕淡笑,倚在竹椅的靠背里,兜里的手机忽然闪了一下,他掏出来,是以前的手下李青发来的一条信息。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却,看了眼信息:黑子回来了,放出风说要给疯子报仇,要找你算账,你自己小心。
陆邕神色一凛,眼中尽是冷冽。
水哥感觉到他脸上的变化,探究道:“怎么了?”
“没什么。”陆邕起身上楼,走进水哥给他换的楼道第一间房里,关上门,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第二天一早,张雅楠刚从楼上下来,老板娘金花就端上一大盆米线和几碟自己腌制的酸笋豆角炸黄豆等小菜,招呼她过来吃早饭。
张雅楠也不推辞,道了谢,径直坐到桌子边,学着金花的样子,把沥过水的米线吃多少挑多少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撒上金花弄的小菜,最后淋上用酱油、醋、大蒜红剁椒拌在一起的蘸料,一碗香鲜辣的地道当地早餐就可以下肚了。
张雅楠喜欢吃辣,多放了两勺蘸料,辣得小嘴越发红嫩。这个味道她很喜欢,大大方方的又盛了一碗。
陆邕下楼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帽冲锋衣的小背影坐在饭桌边,正跟金花打听客栈后面那条通往山涧的路。
金花干活是把好手,话却不多,她低头边收拾碗筷,边用夹杂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那是锦路入口。”
张雅楠还想再问,抬头撞进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里。
如果说昨晚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那个闯她房间的络腮胡,那今天在光线,足够让她看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晚出现在她帐篷外的男人。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陆邕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腹部和手关节,拿了个碗在张雅楠对面坐下。
今天他刮了胡子,穿了一件黑色套头绒衫配浅灰裤子,显得高大挺拔,五官深邃。
鉴于之前那张锦失踪的时候这个陆邕也是在现场,如今他又出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她不得不对对方有所猜忌。
张雅楠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陆邕有些微微发愣。那几次见她都是光线昏暗的晚上,今早吃饭时她又匆匆离开,现在这么看着她,才发现她的眼瞳竟然特别黑,跟眼白形成鲜明对比,这样黑白分明的清澈和纯净,除了在孩童眼里出现,他从没在成年人的眼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