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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正月十五。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个年，张亮很忙碌。作为刚刚加入消防队伍的新人，他主动承担了年里总队大部分从初一到十五的值班任务。每逢过年，当万家团聚、杯觥交错，庆祝来年风调雨顺、幸福美满时，往往都是消防队伍最紧张的时刻。爆竹声声、礼花闪闪，火灾风险一刻不能放松。说是新人主动担当，其实张亮心里想的是名正言顺地躲过家里各种催婚宴，有了队里值班的尚方宝剑，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通通眼不见心不烦。就连唐倩的邀请他也委婉拒绝，警惕性很高，生怕被拉去。

终于来到了正月十五，这是他年里的最后一个夜班，值班室里的张亮很是无聊，他看着值班屏幕的数字直发呆，总队只剩下值班人员，厨房的师傅刚刚煮了汤圆，看着这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偏心给他盛的汤圆都快要从碗里溢出来，而现在坐在值班室里打着饱嗝，这个年里好像今天还挺平静，他一阵阵犯困。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张亮抬起头一看，快8点了，谁这个时候会来队里？他从椅子上磨磨蹭蹭直起背来。门口一个声音响起：“李总工来看望值班的同志们。”李总工？张亮“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门口，果然李总工和几位领导步入值班室。

“辛苦了！”李总工笑呵呵地看着张亮，继续说道：“我们来给奋战在一线的同志们拜个年。”张亮条件反射地回道：“为人民服务，不辛苦！”一众人都笑了起来。李总工说道：“今天是你最后一个值班日，明天回家好好休息。”张亮掷地有声地回道：“是！”

“行！那我们去看看其他同志，对了，你上班后，我们讨论一下标准的事。”李总工言简意赅，留下话后，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值班室。

标准，唉，标准……这几个月压根没有进展，张亮心里就像被浆糊糊住了，憋得喘不过气来。

张亮的苦闷与一个人有关。当赶到事故现场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电站居然是柳川公司的，更加慌乱的是，受伤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就是柳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亮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终生难忘。

郭庆离世，柳川昏迷不醒。这一切的一切，在与他迎头相撞的那一刻，他的祈祷、他的愿望被撞的稀碎了一地。

人生有很多的遗憾都让人猝不及防，张亮被迫接受着眼前的这一切，生离死别、痛苦纠结，尽管这些人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可这种破碎感却实实在在敲打着他的内心。

终于，有个不算太坏的消息传来，柳川手术很成功，接下来需要靠他自己的意志了。在这里，他只是个外人，张亮选择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走出困境最好的方式便是顺其自然地接受现在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尽收眼底，错的对的都心知肚明，从容地看待人生的每一次经历。张亮心里浮现出的这句话，已记不清何时曾看见过，总之，很心灵鸡汤。

总队里没有人会在意柳川的遭遇，人身伤害、财产损失、法律责任等等，这是一个火灾事故需要经历的正常桥段，张亮只能默默地关注着聚能公司的后续发展，让他深感欣慰的是柳川靠自己的意志力挺了过来，可不幸的是，又引发了精神问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想醒来。张亮的内心不由担心，是不是自己与柳川的这段师徒情分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因为聚能公司的电站事故，全国的电池类事故都进入高层视野，展开了国内类似项目大检查，张亮心心念念的大巴车案也列入其中。

因为项目大检查，原本应该下半年召开的消防安全标准组工作推迟到了年后。一上班，张亮便赶到李总工办公室汇报标准工作的进展，张亮根本没进展，想蒙想骗基本不可能，如实汇报等领导批示吧。

“报告！”张亮整了整制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进来！坐！”李总工从办公桌前走到会议桌前，一抬手请张亮坐下。

李总工拿出一个牛皮信封，从里面掏出一沓资料，说道：“标准组的筹备会推迟到年后了，这是最新的会议通知和情况介绍，你看一下。”说着，递给了张亮。张亮双手接过资料，细细地翻了起来。一页、两页，内容不复杂，就是哪些人员、哪些议题，标准筹备草案等等。

张亮从前翻到后，又不死心地从后翻到前，好像在找着什么。李总工看着张亮皱着眉头的模样，嘴上好像还嘀咕着什么。“怎么？有什么不妥吗？”李总工主动询问着。

张亮听见李总工的问话，连忙放下手里的文件，双眼平视着李总工，说道：“哦，我就是发现这名单好像调整过。里面……里面好像少了一个专家。”

“柳川吗？聚能CEO。”李总工直接说出了张亮心中的疑问。张亮一愣，万万没想到，领导早就注意到这个细节了。李总工说着自己的判断：“聚能公司的事故后续还没处理完，柳川人也不清醒，他被除名是情理之中。”

张亮一听，什么情理之中，他开始替柳川辩解：“总工，我和柳总虽然只见过两面，他对技术的理解和判断，是我接触的这些专家里实践经验最丰富的。尽管他现在状态不允许，但不应该从专家名单里除名，待他康复了，还可以返回专家组的。”张亮说得振振有词，貌似他很了解柳川。

张亮的这番话令李总工颇感意外，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从张亮上次奔赴医院的火急火燎，加上现在毫不顾忌地替柳川说话，李总工可以解读出，张亮对柳川不太一样。

李总工微微一笑，说道：“同情归同情，这个专家名单是部里决定的，那也是征求了行业里众多专家的意见，下级服从上级，有什么不妥在未来的工作中再反映。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情况不允许这五个字，李总工特意加重了语气。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聚能公司的事情搞的行业里人尽皆知，踩踏、贬低的人比比皆是，张亮现在替柳川打抱不平显然是搞错了时间。领导都已经挑明，自己不能再继续一意孤行。柳川的遭遇让张亮心里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行业里专家们说是抱团、合作，统统都是虚情假意，骗鬼去吧。

“总工。。。聚能公司的火灾您怎么看？”张亮很想知道领导的判断。李总工叹了口气，问道：“又在想是人祸还是天灾？说实话，这次明显是人祸，所以聚能难辞其咎。”“可可。。。事故调查并不是人为造成，我认识的他不会犯低级错误。。。”张亮又开始辩护起来。还没说完，李总工便厉声打断他说道：“什么是低级错误？作为一个电站的设计者和维护者，最起码的安全底线都没守住，就算没有人为故意，即便是供货商的问题，那也应该把选型不当的板子打在他身上，难道你还要为他开脱？”李总工措辞强硬，两句话便堵住了张亮的喋喋不休。“记住！如果不是他的责任，那就把证据找出来，搞清楚到底是谁的责任为他的将来负责！”

李总工目光炯炯地盯着张亮，张亮哑口无言，确实，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只能闭嘴，接受这一切。总工说得对，必须找到点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张亮挠挠头，唉，大巴车案都没啥后续进展，这又来了聚能的事。

从李总工办公室出来，他冥思苦想一番，大巴车这么久都没动静，要有蛛丝马迹早就东窗事发了，也许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可聚能这事不一样，关系到柳川的职业生涯，可柳川现在这情况。。。

“倩姐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张亮回想起那天刚出事时，唐倩在电话里说的重点，似乎句句都是方向，总工不是要证据吗？那我就去找！

张亮做出的一个决定，去精神卫生医院再看看柳川，柳川是现场直接关系人，如果他清醒了，那一切都接近真相大白了。张亮一直关心着柳川，自从他醒来后，张亮曾去过，他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躺着床上，瞪着眼看着天花板的柳川。他活着就好，张亮心里暖暖的。无奈新年前消防部门任务繁杂，一直没有抽出空。过完十五，张亮总算把探视安排上了。

精神卫生医院里的柳川一言不发、沉默不语。张亮默默来到病房外，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柳川。张亮百感交集，他回忆着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柳川阻止他接近燃烧的新能源汽车；后来，他到柳川办公室，柳川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那些专业知识；再后来，两人在秋实公司一期项目现场，柳川手把手地告诉他每一个电池技术细节。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可如今却被圈在这里，无处可逃。眼前的他，仿佛被魔法禁锢住了，张亮幻想着用什么暗语来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