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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炉记(第1页)

低山雨高山雪。入冬以来,几场寒雨淅淅沥沥,天地间就愈发萧瑟凋敝。人怕出门,寒风嗖嗖地钻入棉衣内,搅得人咳嗽流涕狼狈不堪。风雪夜归之人,最渴望拥炉而坐,地炉当是首选。

陕南地界为秦巴山地,高山人家多用火塘。平地里掘一个浅坑,四周用石条或者整段木头镶嵌成方形,中间用来爨火。

上面系一个可上下活动的铁钩或者木钩,谓“罐搭钩”,用来悬挂铁罐铁锅烧水做饭。烧饭时锅底必有一层焦黄香脆的锅巴,是饭中精华。隆冬季节,喜欢用老树疙瘩架起熊熊大火,人就散坐在四周取暖。火光把人影拉长,黑黑的涂抹在身后的墙上。风狡黠地钻入柴门戏弄火苗,影子就变幻无章。火塘上方的竹笆上,一年四季都悬挂着一方方腊肉,如同肉林。肉被熏炙得乌黑油光,可储存三年五年不坏。吃时先灼烧洗净,快刀切成大块,加上干洋芋果四季豆,一起放入铁鼎罐中细细炖煮,肉汤味道醇厚,极其诱人。若是佐上一壶浊酒,便可度过颇有滋味的一夜。然而山风凌厉,呼啸着从石板屋顶的缝隙、土墙鼠穴之中纷纷侵入。取暖之人纵然前胸炙烤得滚热,索性解开纽扣赤裸了胸膛,后背却依然冷飕飕忍不住要打寒噤。

倘若在低山人家,此时脚踏地炉,因为足底温暖,周身暖流游走,而寒气尽无。当地人视地炉为过冬一宝。我常畏冷,在外地求学时,每年冬天脚趾就生冻疮。痒痛难熬时,就十分渴望老家的地炉。参加工作后我在县城北部的林本河边,安然度过了十多个严冬,全仗陋室内有一孔地炉。

朋友来访时就围炉取暖。谈兴渐浓时分,家事国事天下事,争个面红耳赤不亦乐乎。偶尔煮起火锅,喝点烧酒,猜拳行令热血沸腾;独自闲坐时,或读书,或横笛,安享片刻的温暖宁静。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暖意浓浓。记得北宋苏辙有《和柳子玉地炉》诗云:

凿地泥床不费功,山深炭贱火长红。

拥衾熟睡朝衙后,抱膝微吟莫雪中。

宠辱两忘轻世味,冰霜不到傲天工。

遥知麻步无人客,寒夜清樽谁与同。

诗中准确记录了地炉的制法和围炉而坐的况味,可见地炉的使用颇古老了。

地炉制法颇有讲究。制作倘不得法,不但靡费燃料,且炉煤容易熄灭。我的地炉是附近一位黄姓村民挖制的。地炉和火塘的区别是,平地挖三四尺深一方坑,坑内前端堆砌炉膛平至地面,约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其余留作炉坑,上面盖上木板与地表相平,可用来通风及储存余烬。地炉燃烧的好坏关键在炉膛。炉膛好,火力就猛,地炉就红火亮堂。炉膛为圆形,讲究口小腹大,这样的炉膛方能聚火,也容易接火。地炉的燃料多用石炭,陕南一带称煤为石炭,称煤窑为“炭洞子”。我们所用的石炭,都是老黄就地取材从山中挖来的。我去过他挖煤的炭洞子,洞口狭小得仅容许他瘦小的身躯匍匐通过,条件异常简陋,于是就常担心他的安全。

实施山地移民政策以来,高山人家渐次搬到城镇里居住,火塘已经鲜见了。就是低山人家,亦不大烧地炉了。城里人在冬日里采用暖气、空调或者电炉,图其清洁方便。只有一些怕冷的老年人总不习惯,尤其冬季一来,腿脚关节就发冷。于是不由自主地念叨:还是地炉子好哇……热切怀念起地炉来了。

(刊于《保定晚报》2017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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