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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第1页)

月秀没处去了,只能待在姑姑家了,偶尔帮姑姑干点活。她有满腹的心事,想找人说说,就想到了腊梅和东坡,可是腊梅与东坡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不回石畔村。月秀就只能把许多话憋在心里。

钱成成妈来了几次,劝她住到钱家去,但月秀觉得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到钱家是不合适的,成成不在,况且与成成的婚姻公家又不承认,这住到他家里算怎么一回事呢?于是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过去。那成成妈,也只能每天做了好吃的好喝的给月秀端到薛家来。

这一天,邓汉杰区长和四乡的乡长检查石畔村的坚壁清野工作,行政主任薛志刚就陪着他们。月秀在脑畔上瞅见邓汉杰他们几个正在钱文全院子里说话,思来想去,就沿着坡走了下去,她想找邓汉杰区长说几句话,解解心里的疑惑。在她心里,邓区长就是最大的官。

低个子、身体壮实的邓汉杰此时叉着腰站在钱文全家院子里,正在批评钱文全和他婆姨。原来他们俩随便在墙角挖了个坑,把一瓮粮食埋了进去,然后在上面堆了些干草,因为太突兀了,邓汉杰几个人一进大门一下子就发现了。邓区长认为他埋得太随意,就给他们两口子指了出来。这时,看见月秀来了,就跟她打了声招呼。原来自从上一次见面以后,一直到现在,邓汉杰还能记得这个安定城的姑娘。就问起她目前的处境来,月秀见了他就像见了亲人,有满肚子的话,便毫无保留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同时也说了自己的忧虑与疑惑。

邓汉杰听完就笑了,他声如洪钟似的说:“你的事我一直也很关心,这件事的案卷我也看过,情况我都知道哩。钱家领了一些本家人抢亲,理应得到惩罚;你大卖你,这是违背《婚姻法》的,收入当然不合理,理应没收。你和成成结的本是娃娃亲,娃娃亲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是无效的。这个判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月秀说:“那照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怎么办啊?”

邓汉杰说:“我估计司法处那些人也不想拆散你和钱成成,但法律就是法律啊,什么时候都要维护法律的尊严呢。所有制定出来的制度是约束大家的,是谁也不能违背的。”

月秀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就说:“但我俩是愿意的啊,成成喜欢我,我也喜欢成成。”

“这里不是说你们愿意不愿意。”邓汉杰做了一个手势,说,“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大爱赌博,和一伙人一起赌,有输有赢,也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愿赌服输嘛。但是因为他们赌博的行为本身是违法的,那么任何人利用赌博得到的钱财也是非法的。也就是程序的违法,必定会导致结果的不合法,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那我大就既得给田家赔钱,又得给公家掏钱,还要被公家关起来,一个萝卜被切了三截,是不是?”

“这个事情我也考虑过,你大把钱用来还赌账了,这是可以通过司法处讨要的,这些账是不受法律保护的。而你大接受惩罚,也是有法律条文规定的,咱们解放区讲究男女平等,讲究不要彩礼的。”

“可咱们安定城每家每户嫁女子都要彩礼的。”月秀说。

“你说的这也是事实,但是别的人不告嘛!像这类家务事,只有上告了政府才追究的。”邓汉杰说。

任月秀傻呆呆地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些话,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原来她和腊梅一起听过老师在安定小学讲的《婚姻法》,那些法是写在黑板上的,她听老师讲了觉得这些道理是通透的、是具体的。而现在听邓汉杰区长说了半天,她感觉到这法就像是家门前的那座大山,它不说话,就天天沉默在那里,你能清楚地看清它,但永远弄不明白它在想什么,或者在说些什么。

邓汉杰对月秀说:“你的事给咱们区上的人也提了个醒,一个是反映了妇女们的婚姻意识正在觉醒;另一方面也说明,很多法律的宣传还很不到位。要不,也不会出现抢亲这类事情了。”

这句话是大话,月秀不喜欢听,对于她来说,现在如何让两边的家人不受罪,让自己少一些内疚,如何让自己的婚姻落到实处,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时她就不吭声了。

邓汉杰看出了她的焦虑,问她:“你现在在哪儿住呢?”月秀告诉他:“姑姑家。”邓区长点了点头,说:“你脾气倔,性格要强。

你爸那脾气,自认为聪明得不得了,现在是丢了人又丢了钱,他肯定短时间不会原谅你,你尽量不要见他。他在气头上,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哩。你先在东坡家住上一段,等你大你妈缓过气了再说吧。”

月秀只能又回到姑父家,当然对于她,目前也是没别的去处的。

司法处将安定镇四乡石畔村这一大帮人判了刑,因为刑期短,就都押在了安定城外服刑,而所谓的劳役处罚就是在安定城外打七孔窑洞。

我的朋友,这下你们知道我为啥对那七孔窑洞感兴趣了吧。对了,那七孔窑洞就是在这时开始打的,也正是这些人打的。原来,共产党自解放安定城以后,百姓安居乐业,安定城里人口剧增,区政府一直驻扎在城里的几孔窑洞里,邓区长办公的地方是两孔呈十字套起来的石窑,中间是邓汉杰办公的地方,两边是东坡与一个书记员办公的地方,工作起来很不方便。所以,区政府就重新规划办公地点,从城墙外的西山坡脚下选了一块宽敞之地,按规划打七孔土窑,打算将区政府搬迁过来。现在刚好这些人需要服劳役,接受劳动改造,得,那就去打窑吧,于是这一帮人就被关押到了这里。

边区政府经济紧张,所有服刑人员都是需要家里人每天送饭的。

成成妈年纪大了,送饭不方便,关押的钱家人又多,又都是为了钱成成的事关押的,于是每天钱成成家将饭做好了,就由村里本家的年轻人轮流给这几个人送饭。新的一天,月秀闲着,忽然心血来潮,想去送一趟饭。其实她就是想见见钱成成,说说体己话。这天,成成妈将饭做好了,交给了她。月秀就担着副担子,前面挑着一个大一点的罐,罐里是成成妈熬的小米汤,罐上面放着家里腌的菜,而担子后边挑个篮子,篮子里放着窝窝头。因为这里关押着钱家七个壮劳力,所以这个罐大,窝窝头也多。——哎呀,我们的月秀,这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此刻挑着一副担子,晃晃悠悠地迈着碎步缓缓到安定城外送饭来了。

她一路还担心碰见熟人。其实,对于安定城里的人来说,他们现下已有些认不出月秀了。这一段时间,月秀瘦了许多,白皙的皮肤也变黑了。

任何人看见她都只会把她当成乡下的农家丫头,哪里还会想到,她就是安定城里的一枝花任月秀呢!

月秀来到了西山脚下,这里有公安队的人在持枪看守着,月秀找他们通报了,公安队的人验了饭,然后搜了身,怕她私自携带什么。

通过层层关卡,她把饭送了进去。而一从关卡进来,看到里边的场景,却是月秀再熟悉不过的了。这里的院子已先平整好了,宽宽敞敞的,窑洞已开打,一字排开,一共七孔。月秀一进来,只见里面正干得热火朝天,人来人往,有拿刨的,有拿锨铲土的,还有用独轮车推土的。

独轮车也和农村普通的独轮车没两样,用木头做个轱辘,然后做个架子,上面搭一个用篾条编织的类似于簸箕类的东西,大家把打窑挖出的土都铲到独轮车上来,然后由青壮年劳力推出去倒掉。

月秀一进院子,见里边的人多,一时分辨不清哪些是石畔村的人。

只见里边的管理人员吹了一声哨子,呐喊道:“四乡石畔村的七个人,休息,过来吃饭。”过一会儿,有几个人就都停了手中的活过来了,个个土不溜秋的,神情无所谓悲喜的样子,一个个也不说话,都耷拉着脑袋。月秀见他们过来,就把碗拿出来,把米汤舀了几碗先放下,凉着,再把菜碟和馍拿出来,招呼大家吃。由于好长时间没见众人了,一时看见,月秀就觉得有些稀罕。但此时,只见钱东来与钱东魁早已没了先前的威风,钱保林、钱保安以及福堂、荣堂个个看上去都灰心丧气,都少了抢亲时的激情。大约是此时劳动累了的缘故,个个都不说话,一过来就拿手在身上拍打几下,然后圪蹴下来开始埋头吃饭。

“成成呢?”月秀问。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忙着吃饭。

“成成不在这里吗?”月秀问。她之所以要来送一顿饭,就是想见见成成,这一段时间实在想他担心他。但是此刻见了所有人,却唯独不见成成。是不是因为他的罪重而被关到别处了呢?月秀想到这里,心猛地一跳,又问:“成成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保林听到她问,就用嘴努了一下边窑,说:“在窑里边呢。”此时打窑的还有其他几个人,石畔村的几个人来吃饭了,可是其他人还都在忙着打窑呢,院子里照样有人在推着独轮车倒土。

月秀悄悄起身,绕到边窑那边去,中间有辆独轮车推过来了,她小心地绕了一下,走到七孔窑最西边靠边的窑前,站住了脚,朝窑里张望着。这时她就看见,宽敞的窑里边,有三个背对着自己的人,此刻有两个正拿锨铲土呢,有一个人光着膀子背对着她一头一头地在掏着土。月秀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哪个是钱成成,她就站在那里大声喊:“钱成成,钱成成,出来吃饭!”

她正在这里呐喊,可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过来一个推独轮车的人,车上满载着新装的土。这个推着独轮车的人到了她身边,本来要从她身后绕过去,谁知猛然看见她了,就怔了一下,随即双手一松,把独轮车扔了,独轮车哐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车上的土就全部倒在了当院。月秀听见了背后的声响,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哩,这时,那个人就扑上来了。他抡起手噼噼啪啪左右连续扇了她好几个耳光。月秀吃了疼,也吃了一惊,立即就向后退,结果一退却退到独轮车翻倒的那一堆土上了,人也一下子倒在了土堆上。这个男人也不吭声,只是又赶过来,抬起脚又踢了她几脚。月秀挨了一顿打,这才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任彦贵。

任彦贵也在这里服劳役,这是月秀不知道的。原来她曾问过钱家送饭的人见到自己的父亲没有,他们都说没有见,她也就一直考虑她大可能不在这儿。所以,刚才清点吃饭的人,清点个来回,只差了钱成成一人。由于心中惦记着钱成成,就赶来喊他吃饭,还站在窑门口呐喊,她哪里知道,她大任彦贵也在这里打窑哩,钱家送饭的人只是不愿意给她说而已。任彦贵此刻正从这里推车过哩,满头满脸的土,一听有人在高喊钱成成,这声音是那么熟悉,当即定睛一看,不是月秀却是谁,一时怒从心起,顾不得其他,把手中的独轮车一扔就动起手来了。

好在这时,钱家的许多人都赶过来了,钱成成光着膀子也从窑里出来了,大家一起将任彦贵拉开。管教干部这时也来了,把任彦贵严加训斥了一顿。

钱成成从窑里出来,把脸上身上沾着一身土的月秀拉了起来,帮她不断地拍打着身上的土。月秀满身泥土,脸上火辣辣地疼,身上挨了几脚,屁股蛋子也疼得厉害。这里的人多,她先是硬着头皮不哭,但不一会儿,等钱成成将她搀到吃饭的地方了,由于疼得实在受不了,她就哭开了,先是小声哭,接着号啕大哭起来。那泪珠啊,就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淌。她这一哭,石畔村吃饭的几个人也都没了心情,钱保林、钱保安,还有几个人往自己身上装了半块窝窝头,就赶着劳动去了。而这里,就只留了钱成成在一个劲儿地哄任月秀。

过了一会儿,我们美丽的主人公、安定街上的头号美女任月秀,挑着担子,鼻青脸肿地从劳改场的门里出来了。这回她肩上的担子可轻了许多,担的罐与篮子晃晃悠悠的。此时的她走起路来有点儿跛,脚下一左一右的,随着节奏,那前后挑着的罐与篮子也左右摇晃得厉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在闹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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