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封为匈奴左部兵马狩射千骑长后,伊稚斜赐给我一块狼头铜令牌,有了这块狼头铜令牌,我出入匈奴营地以及左谷蠡王穹庐更自由了。
自从那夜在胡杨林边的演兵场匈汉双方比试射箭之后,伊稚斜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我这个神勇的汉族少年。他坚信这个愿意归附匈奴到他麾下的少年,是撑犁神赐给他的一把快刀、一匹天马,将来这个少年一定会助他登上撑犁孤涂大单于的王位。
我知道真正取得伊稚斜的信任,并不是演兵场的那场比武,也不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火绒看中了我,而是郭解赠我的定风珠医治好了伊稚斜的老寒腿。
伊稚斜从十七岁开始就骑着战马跟随老上单于、军臣单于南征北战,稍微有些罗圈的双腿关节在征战中受了损伤,每到雨雪天气或遇天气转凉,双腿疼痛都让他寝食难安昼夜不宁。为此,伊稚斜花费了许多财物,看遍了塞外有名的巫医,还让萨满师跳原始的巫舞,宰牛宰羊祭祀撑犁神,做了很多“功德”,但双腿的风湿仍然不见有半点儿好转。
被伊稚斜封为匈奴左部兵马狩射千骑长后的第三天,我回到了焉支山的穹庐,陪我出塞卧底河西的郭解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和喜悦。望着这个短小精悍、貌不惊人、性格沉静、武功超群的中年男人,我有点儿莫名其妙。
从来不喝酒的郭解,破例让他的匈奴女人用一只才出生几个月的小羊羔换回了一坛青稞酒,匈奴女人还煮了满满一锅手抓羊肉。
“傻小子,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就是和你舅舅都从来没喝过一次酒,但今天我破例和你喝一顿酒!”郭解搬出了那坛青稞酒。
“郭大侠,你今天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我笑道。
“小兔崽子,要不是你舅舅和我交情深,我早揍你了!”郭解取出三个酒碗,打开酒坛子的泥封,给每个碗都倒了满满一碗酒。
“你敢?”我理直气壮道,“我可是天子钦封的票姚校尉!”
“你看我敢不敢!”郭解端着一碗酒追着朝我身上撩酒水。
“你别这样,我就这一身千骑长的裘服!”我跳起来,一边躲,一边大喊。
郭解端着酒碗哈哈大笑。
说实话,对眼前这个短小精悍的游侠,我打心底没有多少好感。要不是他和我舅舅卫青情谊深厚,要不是皇上下了诏令,我才不愿意和这个曾经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心狠手辣的江湖人物一起执行潜伏河西侦察匈奴人骑射的任务。我们在建章宫少年羽林营蹴鞠的时候,大家在绿杨荫下喝茶休憩时,长得像冬瓜一样的李敢说起过郭解,说他是河内轵县(今河南济源市东南)人,字翁伯,相士许负的外孙,其父因为行侠杀人违反法令,在景帝二年被诛。郭解年轻的时候心狠手辣,看人不合意就动刀刺杀,亲手杀过不少人。
在官府的缉拿追捕下,亡命天涯逃往河东郡,给富豪巨贾做雇佣打手,曾干一些藏匿凶犯、私铸五铢钱、掘坟盗墓一类的违法营生。有一次,郭解去河东平阳县盗墓被官府追杀,正在替郑季家放羊的舅舅卫青,将受伤的郭解藏匿在山洞里,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的卫青不过十三岁。
郭解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从那时起,郭解放弃了做雇佣打手、藏匿凶犯、私铸钱、掘坟盗墓一类的营生,改邪归正真正成了一名游侠。他一边做生意,一边教卫青武功,并将自己行走江湖得来的诸如《六韬》《风后八阵兵法图》《孙子兵法》《吴子》等兵书送给卫青,让卫青悉心阅读。
郭解说,他这一辈子只能做个浪迹江湖的游侠,不可能带兵打仗,希望卫青熟读兵书,做一个宅心仁厚万人敬仰的将军。
小时候,舅舅曾告诉我,郭解之所以愿意把他行走江湖当游侠时搜罗的珍贵兵书全部给他,是因为郭解从他外祖母许负那里学了一套摸骨相人之术,尽管他只学了一些皮毛,但摸骨相人十有八九都是准确的,他说舅舅日后一定是万人敬仰的将军。舅舅当时根本不信,后来,皇上宠幸姨娘卫子夫,舅舅当了侍中、建章监、太中大夫,才逐渐相信了郭解的话。
郭解的外祖母许负虽然是个妇人,却因善于相面而被汉高祖封为鸣雌亭侯,著有《德器歌》《五官杂论》《听声相行》等相术秘籍。
郭解出生后,许负非常疼爱这个外孙,外孙稍稍懂事,便让郭解诵记《心器秘旨》这本书,无奈郭解喜欢棍棒拳脚,对读书兴味索然。为此,许负常常叹息后继无人。
郭解的匈奴女人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
我和郭解围坐在穹庐里吃肉喝酒。
“傻小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敬你这碗酒吗?”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郭解端着酒碗问道。
“不知道。”我摇头道。
“你日后同卫青一样,也是万人敬仰的将军!”
“郭大侠,这种奉承人的话我也会说!”我端着酒碗扑哧笑了。
“别笑!”郭解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你现在已经取得了左谷蠡王的信任,这是你日后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第一步!”
“我们反击匈奴,和这个千骑长头衔有关系吗?”我压低声音道。
“有,太有关系了。你只有接近伊稚斜,才能取得有价值的军事情报!”
“太难了!”我摇头道,“伊稚斜是一个比狮子还要凶猛,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他虽然封我为千骑长,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信任匈奴的将军贵胄。”
“无妨!”郭解神秘地说,“我这里有一件宝贝,只要你献给他,保证伊稚斜以后视你为心腹爱将!”
“什么宝贝能让伊稚斜如此信任我?”
“你知道伊稚斜的身体有什么病痛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唉!”郭解摇头道,“如此粗心大意,将来如何在反击匈奴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那你说说看,伊稚斜的身体有什么病痛?”我觉得郭解纯属自作聪明。
火绒都没说过她阿爸的身体有什么病痛,他一个从关内来的汉人,怎么知道左谷蠡王伊稚斜的身体有什么病痛。
“伊稚斜的双腿在长年征战中受了伤,其关节软骨受到严重磨损。”
“这也是你会相人的外祖母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