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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心虚地笑笑:“这您的地盘,我哪敢!”
王耀才不信,跟个恶霸一样蛮不讲理:“我咋不知道你还会讲笑话来着?回去给我也讲一个,我笑不出来你可不许吃晚饭!”
学生们下课了也不走,难得看热闹,闻言有默契地闹起哄来:“王老师吃醋了!布瞄今晚要睡地上了!”
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可从别的老教师那听说过王老师还是学生的时候,为了照顾外国友人,和布教授还睡过一张床。
王耀一听这都什么话呀,简直了,拉起伊利亚低着脑袋溜走了,溜到教职工食堂去,路上还在控诉:“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
伊利亚无奈地拿指头摸摸对方发烫的脸:“还不是你非要和他们开玩笑,闹得没大没小的以后你再管他们可就不好使了。”
“还不是你败坏我形象!”
伊利亚嘴皮子没他利索,不和他吵,吃了饭回到宿舍,抱着他闭着眼睛,两个人都不动,静静坐着。
“其实,我还是喜欢北大那间宿舍,喜欢那个校园每一栋熟悉的楼,那里的操场,那里的饭馆,那里的风景。”王耀突然说。
每逢节日,燕园的博雅塔会亮起绚烂的灯光,承泽园在明清两代是著名的皇家园林,数百年来,格局与神韵依然存在。校园北与圆明园毗邻、西与颐和园相望,既有皇家园林的宏伟气度,又有江南山水的秀丽特色。
那里不仅有亭台楼阁等古典建筑,而且山环水抱,湖泊相连,堤岛穿插,风景宜人。道路两旁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四季常青,鸟语花香。
那里是无数中国学子梦的开始,也是他们二人梦的开始。
在上海,当岗村宁次率领日本士兵将一切准备就绪时,日本天皇传来消息一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苏联红军也对外宣布向日本开战。
这严重的打击了日本军队的士气,日本天皇裕仁天皇紧急召开内阁会议,对接受投降的方案进行了最后的讨论。
最终日本军方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宣布对盟军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到此结束。
一九四六年,西南联大三校复员北返,在回北平的火车上,学生和教师们唱着那首三八年写下的校歌《满江红》,向这座伟大的学校告别,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西南联大,只有一个象征着历史的旧址——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官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北平大学的建筑尚未完全修缮完毕,但已经可以入住正常上课,拎着沉重的行李,王耀和伊利亚靠肌肉记忆找到了曾经他们住过的宿舍,那里的摆设都没有动过,王耀清楚地记得和自己三七年偶然一次回来看过的一样。
夜已深,满天星斗都落在轻纱绸缎般的银河里,银月皎洁如玉,嵌在画一般深一块浅一块的夜空里,鸟啼和蝉鸣应和着为寂寥无声的深夜点缀色彩。
不比四季如春的昆明,这时北平的天气已经渐渐变冷。床上的二人裹在一张棉被里,对于斯拉夫人过于壮硕的身体,这张被子两个人盖实在太小了,但物资紧张没有办法。
到了凌晨,伊利亚被活活冻醒了,他伸手按在王耀肩膀上摇摇他:“小耀,这被子实在太短了。”
王耀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这人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伤春悲秋个什么劲,皱着眉胡乱应付:“是啊,这辈子太短了……”
耀辉的曙光照亮了天边的青白,晨雾与残留的露水撩拨起未名湖边的涟漪,西边最后一也匕斗星逐渐褪去影踪。
晨曦就要到来了。
王耀感受到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他照常伸出胳膊往身前一揽,却突然扑了个空,他打了个激灵,但是心中有什么被抽走了一样,猛地一个跟头坐缺睁开眼——
那是中南海办公厅,他坐在藤椅上身上还盖着一张鹅绒毛毯,办公桌上放着的安吉白茶冒着热气,应该是助理泡好没多久。王耀先开毯子站起来走到红木桌前,看到玻璃板下压着两张照片,比他记忆里多出一张。
第一张是一九二四年,伊利亚随他们国家代表团前来北大访问时和王耀照的,身后是新入学的北大学子,那时两个人的关系还不怎么亲近,合影都站得远远的,直到摄影师恼怒地大喊“你俩再站远点就照不下啦!”,两个人才不情不愿并肩站好,对着镜头露出假笑。
第二张的落款也是一九二四年,不一样的是,王耀站在学生堆里,伊利亚坐在老师那一排,他们隔得很远,但是摄影师按下快门时,两个人都侧着脑袋,目光正好撞上。
第一张照片很旧,泛黄且边角破碎,被王耀用胶带来来回回缠得厚了一毫米,第二张却很新,背后的蓝色钢笔笔迹似乎还没干似的。
真是一场虚妄的梦,做了足足二十二年的梦。
“这辈子实在太短了。”
千秋功名,花开花败,玲珑社稷,黄粱
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