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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柯没跟着冲下飞梭,只坐在舷窗边,单手拖着下颌,透过身边的舷窗注视眼前的一切。
下一瞬。
爬满整片焚化炉的若虫身上的时间疯狂倒退。
尸体被一具具完整地送出虫腹,长逾两米的若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倒退至一米,十几厘米,虫卵……最终,不复存在。
时光彻底抹消了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而在卡兹米尔眼前重新摆动着扬起身躯的,是那些细碎的小花。
白的,紫的,蓝的……虫液也被时光擦拭得干干净净,它们仰着纯洁的花朵,在微风中扑簌簌地摆动,散发着沉默而安静的淡香。
军校师生们从战甲上纷纷跃下了,震惊困惑之后,开始有组织地搬抬花丛中的尸体。
卡兹米尔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数下,证明他的情绪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样淡然。
焚化炉建立了多少年,花草就疯长了多少年。
高逾一人的草木是天然的隔离层,让卡兹米尔可以不必顾虑军校来人的注视,只略有些跌撞地跟在系统身后,走向某个特定的地方。
仿佛没有尽头的花田被他麻木的、重复不断地拨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但最终,他还是走到了父母的身旁。
他在父母的遗体边僵立着,低垂着头,像一尊被悲恸浸泡过的雕像。
有那么一瞬,他内心生出一股无差别的痛恨,痛恨该死的虫族、短视的皇帝、仿佛老天恶劣的玩笑的基因病,还有害得父母死去的自己。
叛逃出帝国之后,他曾无数次地思考过,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犟,宁可用非法的稳定药剂稳固精神力,也一定要从军,一心想着“要站到顶端,为下三等的同类争取生存的尊严”,那他是否就不会引起理查德的忌惮?他的父母是否就不会死?
“不。”
卡兹米尔在父母面前半跪下来,不允许失控的情绪动摇自己的理智:
“如果我没有从军,艾隆帝国会在理查德施行‘仁政’的那一年,被规模剧增的虫族毁灭。”
“而我将只是个被困锁在隔离院内的基因病患者,无法拿起武器守护任何人。”
他的确愧对父母,但他做的选择没有错误,并且应当继续走下去。
卡兹米尔牵起父母的手,垂下头颅,额头轻抵上他们的手背:“我会剿灭虫族,解决精神力带来的歧视,做好所有我该做的事。”
朝辞曾和他说过,每个世界都有“轮回”,只是形式不同。
人死就不要强留,因为死者已经在继续往前走。
他也会继续往前走,为了让父母的“轮回”能生长在一个没有虫族、没有“等级”的和平世界里,他不会停留。
康柯慢慢踱步到卡兹米尔的身后,正想问要不要把两具遗体带回疗养院,交由巴尔德举行葬礼仪式,虽然躯壳里的人已经轮回去了,但这仪式好歹能安抚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