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黑衣人先开口,嗓音低沉,有着如水的淡然,却含着丝笑意,“在这里见到我,你似乎并不惊讶?”
说罢,缓缓抬起手取下了斗笠,露出坚毅俊朗的面容。乔昀伸出一只手隔空挡住他半张脸,看了一会儿那双如水的眼睛,终于弯起唇角,“果然是你。”
那晚劫走她的夜魔,声音可以模仿,但眼睛不会骗人。
“不过来坐?”
算是一句邀请,夜魔笑了笑,也不多说,端着茶杯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难明的气质,像是常年身居高位,挥斥方遒才有的淡然威仪。而这些,仅仅只是他不经意之间散发出来的,可见此人身份不一般。
乔昀托着腮看着他半天,问,“你这次又是来告诉我什么消息的?”
夜魔笑了笑,不答话,端着茶盏小饮几口,转过头看着苏妄道:“不知苏城主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自从他取消斗笠之后,苏妄的视线便一直落在他脸上,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听他发问,苏妄弯了弯唇角,看似不经意的样子,“这位公子见着面善的很,不知我们是否见过?”
夜魔无半分不自然,摇头,“不曾见过,恐是苏城主认错了。”
几人这一言一语,陆玥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袖下的手指绞着衣服,眼睛酸涩的厉害,感觉有眼泪要滑下来,赶紧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小声开口,“哥哥,是你吗?”
夜魔诧异的转过头来,似乎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个小姑娘,此时正紧张而期盼的看着自己,美目水灵,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泪流出来。
“难不成这位姑娘也觉得我面善?”
说罢,好笑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陆玥儿咬了咬牙,感觉水汽浮了上来,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夜魔看着她,唇角的笑像是拓印上去的一层不变,“我们见过?”
她突然像是受不了一样捂住了眼,低低垂下头去,极力忍着哽咽,好半天才抬头定定看着他,抿着唇,攒出一个笑,开口时却依旧能听出里面颤抖的哭音,“我是流云山庄的小姐,我叫陆玥儿。”
那时他曾经对她的称呼,他问,是流云山庄的小姐吗?她一直记得这句话,她想,在这些年里,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前流云山庄,他应该会想起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姑娘吧。
可是现在看这情形,他似乎早已忘记。淡如水的眼睛一如既往,可看着她的时候,一点点记忆都没有。
“原来是陆姑娘,久仰。”
她听见他这样说,透着疏远的客气,好像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可是,怎么可能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声音,那张脸,她这几年来一天也没有忘记过,怎么可能记错,怎么可能不是他。可是他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要怎么办才好。
像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如同洪水猛兽般的感情,在即将喷发而出的时候突然被堵上了缺口,憋在里面翻江倒海,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宣泄口。那些她想对他说的话,那些相思成灾的思念,那些纯真深厚的爱恋,都被堵在了里面。胸口一下子闷得喘不上气来,她想,还不如晕过去好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晕,这一次错过了,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算他不再记得她,也好过再也见不到他。
这样想想也就觉得很开心了,这一次见面本就是奢求,她一直奢求的不就是再见他一面,看他过得还好不好吗。如今见到他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自己心里又难受的是个什么劲儿。
可是就算这样想,心里还是委屈的不得了。他怎么能忘了自己,就算只把她当做自己随手救下的小女孩,就算这些年从未想起过他,可怎么能说忘就忘。
她看着他,觉得唇角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想哭的不得了,但极力忍住,哽咽道:“六年前,你从青楼救下一个小姑娘,你带着她离开,走了好几天,给她烤肉吃,抱着她飞过深山,一直将她送到了流云山庄的山脚下。那个小姑娘。”她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就是我。哥哥,你记起来了吗?”
她想,她说的是这样清楚,再健忘的人也该想起来了吧。可是事情往往都出乎人的意料。夜魔面上没什么变化,听见她说的那些话,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等她说完,淡淡道:“不记得了。我这个人比较热心肠,救过很多你说的这种小女孩。”
她觉得自己真的快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上冒,“可是流云山庄的只有这一个,只有我。”
夜魔失笑,“哦?我原来还救过流云山庄的小姐?竟不记得了。若真是这样,流云山庄可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她感觉眼泪像是绝了堤的水喷涌而出,明明该是温热的泪,滴在脸上是刺骨的冷。就像那个夜晚,她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拍卖声,心一点点冷下去,而这个人也没有出现一样。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这个突然痛哭的小姑娘很是莫名其妙。其实想想也对,他本就不再记得,哪里会有什么反应。
这么多年,她爱的义无反顾,哪怕知道这场爱情注定是悲剧,依旧决绝的爱下去。从来不求会得到什么回报,觉得爱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但此时看着他,看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却根本就不记得有自己这个人的他,心里依旧难受的要命。
原来所谓的爱是一个人的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算再洒脱,也是希望自己爱的人会给自己回应,没有人能够例外。
她一边恨自己的言不由衷,一边恨他健忘的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