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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路已经那么远了。
德拉科不断回着头,有意无意间步伐越来越慢。他忐忑不安着,在某些时刻甚至想停下。
——是他想要离开的。他告诉了自己要离开。但是他害怕,越来越害怕。这不是他熟悉的、对于无能为力的恐惧,而是更多的、更加难言的情绪。它太浓重,太让他摇摆不定。他狠自己这个样子,恨自己连决定了的事都要质问。
他明明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他会花每一个晚上,沉溺在这样一片虚假春天般的幻境里,又在醒过来后记起现实中的一切。
他不是自虐狂。他不能这样做。
可是呢?
德拉科转过头去,看向比他稍微走在前面一点的、目光一直向前的哈利。
为什么他可以不回头?他到底在赶什么?
进入开阔地带后,他们很快看见了最前方的那个山洞。它和哈利转述中、那个怪异小孩口中描述的一样,被一堆葡萄藤蔓遮掩围绕着,只在缝隙间露出深邃的黑色。
而在山洞两边,接连排开的是七座木头制成的房子。那实在是很奇怪的一副景象:所有的房子都像是从山体上生长出来的一样,破旧得不成样子,大门全部紧闭。他看不出来里面是不是住了人——他不觉得里面能够住人,因为单是看上一眼,那些房子都让人瘆得慌。
他更不放心走向那个山洞了。
哈利说那什么“死神温室”里会有个考验,不过济贫院那男孩很轻易就走了过去。德拉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放弃理解这个世界的逻辑。会说话的动物、凭空出现的神仙,还有手中短棍能够施出的魔法——这些曾经都在某些时刻,给过他新奇感。然而现在,所有不真实的、奇妙如“梦”这个词本身的东西,都让他感到深切的哀伤和烦闷。
他不想要这些。这全都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不是因为身旁这个男孩——不是因为他和现实中的哈利一摸一样,他怎么可能留到现在?然而他确实因为这个男孩留到现在了,现在却又迫切地想要将他抛下。德拉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这里面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他还是不明白。
所以他只能走下去。
于是他走了下去,握紧哈利的手,直到他们走到山洞之前。那儿的地面凹下去一块,似乎是干涸了的某段河床,看上去与那片长湖相连接。
粗壮藤蔓上覆满了手掌形的葡萄叶,还有红色的、紫色的葡萄。两边的房子犹如随时有意夹上来的墙板一样,沉默矗立着。德拉科心跳加快起来,紧张中把哈利的手握得更牢。他竖起耳朵,本能般地张开了所有感官。
附近,有什么“嘶嘶”的声音埋在葡萄藤下,像是野蛇的吐信。在他们的头顶,一只癞蛤蟆正趴在洞口崎岖不平的岩壁上,睁着眼睛盯着他们。
德拉科毛骨悚然。
“……进去吧。”看到这些,哈利听起来也变得犹豫了,方才执意向前的劲头开始摇晃。奇怪的是,这反而让德拉科冷静下来一点。
他看向哈利,看进那双眼里灌满担忧的绿色。过去在海上、在野人国里,在哥本哈根的大雪之中,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神情。
这是一种非常特定的情绪。德拉科不太能定义是什么,却总在它出现之时感到一股微弱的、护身符般的力量。
他换了个握手的姿势,让两人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小心点。”他说。
哈利点了点头,先一步踏入了黑暗当中。
……
山洞确实很黑,唯一的照明只有隧道深处隐隐约约透来的、暖红色的光亮。哈利试图点亮魔杖,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成功,“lumos”念多少遍都没用。德拉科取出自己的魔杖也试了试,接着就发现什么咒语都不管用了。这让他愈发不敢出气。
漆黑之中,头顶传来的嘶嘶声仿若近在咫尺。野蛇也许就在上方,又或者是幻听——德拉科分辨不清。他咽下一口唾沫,想要伸手去探路,又怕摸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最后只能紧绷着身体,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这也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德拉科呼吸开始不稳,脚下踩了好几步,都险些绊倒。他看不清这是什么样的一条路,从脚底的感觉似乎是硬的。但是很快,行走的不便成为了一个更小的问题——因为空气开始变得寒冷,十分寒冷,仿佛回到了北方大地,而洞外的明媚阳光全是陷阱般的幻觉。
“只是我这么感觉,还是……”
“很冷。”
德拉科肯定了哈利的犹疑,紧接着放开同伴的手掌,手臂环住了他。被护住的男孩愣了一下,沉寂之中覆住了德拉科揽在腰间的手背。
“你可以吗?”哈利问。
德拉科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
“靠近点。”他说着,又把哈利搂紧,“我没事……”
说话的同时,声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这太冷了,冷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德拉科不确定这是他们都只穿着衬衫马甲的缘故——还是这里本身就是冰天雪地。然而脚下没有雪堆,四周的岩洞也没有冰河那样的光泽。他们只不过是在一条漫长的、不透光的通道中摸索着前行,四周的极寒仿佛就来源于黑暗本身,那些夜一般的、没有温度的颜色。
德拉科感到牙齿开始打架,茫然和惧怕之中就要打退堂鼓、折返到温暖的森林中去。他想这肯定是弄错了,不是说“温室”吗?怎么会是这个温度?然而哈利没有停下,所以他也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