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哈利对这个国度的第一印象。
雪山下的彩色房屋,清冷的空气淬着北欧特有的凌烈之风。眼前的海湾幽幽泛着忧郁的蓝调,让他想起梦里沙丘上的小镇,只不过这里没有荒沙,也没有那样耀眼的星群。
明明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了。
哈利望着眼前的海,恍惚着。他早该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并非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静谧的小森林,还有西风呼啸的荒原,这天,还有那天……每一天,他们都是那样心照不宣。
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也有那种异样情绪的?哈利不傻,他能感觉到,却又不敢相信,说服自己那一定是幻觉,直到前夜……直到昨夜——他喜欢“德拉科”,还没来得及多适应,便惊恐地发现并证实了这感情是双向的。两个人手拉着手从黄昏走到了深夜,始终没有说明白现在这算什么关系。然而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在哈利的理解里,这应该叫做恋爱了……
但那是个梦啊!还……还是个男孩!
他长叹一口气,拉紧窗帘,重新躺回床上,裹住被子把头埋了进去,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困惑闷死一样。从前和秋谈恋爱的时候,他就不太明白有个女朋友意味着什么,现在情况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棒极了,真棒。
哈利闷在一片黑暗里,闻着被子里的薰衣草香,回想梦里的感受。
阳光,花香,热浪。
吻。
那个让他忘乎所以的吻
小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失眠的困扰——还好是这样,否则他们就该朦朦胧胧醒来,看见某位临时室友在床上不停翻动。黑夜中,男孩无声哀嚎着、迷茫又混乱着,抱着一团被子,睁着两只眼睛,直到七点半闹钟响起。
……
"Vi?rísumuppúrg?mlumrústum,
(我们从古老的废墟中崛起)
ogleggjumni?urvopnin,
(放下我们的武器)
r??umsamana?n?ju……"
(我们彼此交谈……)
白色大巴驶出雷克雅未克,天空才放亮不久。圣戈萨赫罗的众人在城内转悠了两个钟头,又参观了市中心的哈尔格林姆教堂,在日出之时聚集起来,前往南部的塞里雅兰瀑布。
淡橘色的光芒在原野尽头柔柔晕开,顺带将云也染上了色。车内音响里,当地乐团的歌清清冷冷地唱响,再向窗外一望,沿途的熔岩地上已然飘落细细的雪。
“最早的文书记载将冰岛的发现追回到了九世纪,准确来说是公元874年,当维京人带着他们的奴隶停靠在了东边的海岸。不过呢,有些人认为爱尔兰的修道士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意外漂泊到了这里——他们很想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修行,但这个北冰洋上的小岛显然有点过于极端了……”
克鲁姆站在车的最前方,戴着一个小小的扩音器,讲述这个国家的来去。哈利注意到他今天并没有再带那顶毛帽子,仔细想想便明白了——昨天那装扮多半不是因为怕冷,而是机场里四面八方到来的游客太多,冷不丁就会撞上罗恩这样一个狂热粉丝——哈利发誓,三年多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罗恩这样认真听过任何历史课。
“我们现在要去的塞里雅兰瀑布是冰岛最著名的景点之一。你们应该知道,火山、热泉和瀑布,还有现在窗外的熔岩平原,都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地质样貌。其中塞里雅兰瀑布之所以那么特别,是因为我们实际上可以到水的后方去——你们瞧,它背后的岩石上有一个天然的洞,我们待会儿就会进到那个洞里……”
讲起这些东西,克鲁姆的神色和举止都比其他时候放松不少。看来他并不是被逼无奈才选择这个工作的。哈利想。
他们一路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窗外的熔岩平原慢慢覆上了一层白色。完成基本的介绍后,克鲁姆适时停止了讲话,车上得以安静一阵。哈利伸手在起雾的玻璃擦出一个圆,望着雪花轻轻落下,过道另一边,早已看过不少资料的赫敏扭头向身旁的苏珊讲起了克鲁姆遗漏的细节,后者是个有些内向的女孩,扎着一根长辫,说话声音不大。
巴士匀速开着,穿过一座大桥。
“那是什么?”苏珊擦了擦窗户,朝克鲁姆问。
“奥富萨河,冰岛水量最大的一条河,虽然现在不太看得出来。”
“不……抱歉,我是说那个……那些花。”女孩重新纠正,手指点在玻璃上。
克鲁姆把头伸到窗边,随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睛又睁开,“啊”了一声。
“雪花莲,那是雪花莲。”他说。
当季的奥富萨河水流很缓,河畔覆盖着新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哈利扶正眼镜,不用太仔细看就知道苏珊在说的是什么——一片苍茫之中,几群绿色的植物根茎从雪中探出,顶端垂着灯笼形状的白色花骨朵。
“在北欧挺常见的,传统上称为‘夏日痴’。它们总在冰雪未融的时候就开花,有人就说他们是太过渴望夏天,有阳光漏进缝隙里便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克鲁姆说。
暖风一阵阵从头顶的空调口吹来,刚刚擦过的玻璃窗面又变得模糊。黑发男孩靠回椅背,从前方的座椅口袋里抽出赫敏早上借给他的《冰岛人的小册子》,翻开扉页。一阵耳熟的脚步声响起,哈利抬起眼睛,看见德拉科走了过来,将一片糖纸扔进驾驶座后边的垃圾箱里,转身的时候瞥了一眼他,径直走回车尾。
哈利合上书本,再次擦亮了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