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霜蕊刚开始的时候还来过几回,可是自从她儿子出生,她有日子没来了。乔增德可不好意思让包霜蕊知道自己的家丑,好像孙平尧是他肛门上的痔疮,见不得人。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王奇。自此以后,王奇每个礼拜多了一项任务,接送孙平尧就医。
李蕤毕了业,奉上六千红包答谢乔增德。乔增德没有去看望李仲森,也没有去看毛秀春,他觉得自己和北东师范大学的关系可以画上休止符了。
可是,乔增德看到北东师大非但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垮掉,反而接连拿到几个国家重大项目,他还没有离开,心里就隐隐感觉自己选择去瀛京,是走错了路。
从北东师范大学回来后,孙平尧的病情让她更加娇弱。她不去瀛京艺科大学附近的航明医院,非要花一个小时车程去瀛京高干医院。王奇打着车接上孙平尧,再打着车接回孙平尧,回来后再请乔增德和孙平尧下个馆子。一个学期下来,王奇光是打车就花了六七千瀛洲币。
陪着孙平尧看病的一个学期里,王奇的中度精神分裂症慢慢痊愈了。她一点点识破了乔增德和孙平尧合起伙耍的把戏。可是她依然没有想到逃脱的办法。
她把打车的票据一一收集起来,装订得整整齐齐,递给乔增德说:“乔院长,这些票据,您可以走您的科研项目报出来。”
乔增德喜不自胜,破天荒地在王奇面前露出了笑脸。
没过多久,乔增德他娘于春梅独自一人从朝北坐一宿火车到了瀛京。
于春梅说是和乔丁钩吵架过不下去了,也想儿子了。
乔增德皱着眉头把于春梅从瀛京火车站接回家,心里烦躁起来。
瀛京艺科大学分配的房子有八十平,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不像样的客厅,捎带着餐厅,和北东师大分配的房子没有太大区别。于春梅的到来,让整个房子显得格外拥挤。
乔增德搬到客厅睡,孙平尧不愿意和她婆婆睡一张床,就在乔增德的书房搭了一个简易床。三个人别别扭扭只住了两天,孙平尧就开始和乔增德吵架。
她当着于春梅的面甩甩打打,第二天晚上干脆连饭也不做,于春梅怎么叫她她也不出声。乔增德捂着脑袋犯了难。
他也觉得不方便。母亲不请自来,凭空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家里有一个头疼脑热犯女人病的老婆,现在又多了一个和他爹怄气离家出走的娘。
于春梅不认字,走到哪儿都需要有人领着。第三天一大早,乔增德去单位开会,会还没有结束,他就接到孙平尧的电话。
孙平尧愤恨地说,他母亲走丢了。
乔增德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骑着自行车四处寻找。他不想让学生知道,也不想让同事知道,他有一个这样的娘。他独自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足足找了两个半小时,才在最不常走的小区北门发现他娘于春梅佝偻的身影。
乔增德火冒三丈,把自行车往街角一扔,在大街上尖起嗓音就把于春梅训哭了。
女人麻烦。老人麻烦。老女人更麻烦!
乔增德恨不得仰天长啸。于春梅越哭,乔增德越暴躁。他三拽两拽把他娘于春梅带回家,进了门,他一声不吭,把于春梅的包袱卷巴卷巴,连饭都没留她吃,就把于春梅送上了回长天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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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于春梅一生中第一次来瀛京,也是最后一次。她搭上自己的小包袱,在火车启动时拉开车窗,冲乔增德挥一挥手,哽咽着说:“二,回去吧。娘给你添麻烦了。”
第二年春节刚过没多久,朝北的雪还皑皑一片,于春梅死在乔家天井的井沿边上。井沿旁边是上着冻的打水轱辘,堆着柴火杂物。她静静地靠着柴火堆坐着,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于春梅死的时候,乔增德正在办公室给包霜蕊安排出国事宜,乔增金带着妻女正在南海过冬,乔增财打了一宿扑克,正睡在寡妇李兆敏的炕上。乔丁钩和于春梅早就分屋睡了,他早上吃饭的时候都没给于春梅做,当然也没有叫她。
等到三媳妇田立气冲冲抄着镰刀来找公婆两口子主持公道的时候,乔丁钩发现于春梅手脚冰凉,早就断气了。
乔增德听到消息,放下电话,木然地躲在办公室,他突然狂扇自己十几个耳光。
如果当初他留他娘多待几天,带她在瀛京好好转转,检查检查身体,多尽尽孝心,那他娘不会这么早就走了。可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
乔增德眼睛通红,像头发疯的野兽。这一切,都怪孙平尧。
孙平尧故意挑唆,甩脸色给他娘,所以他娘才会出门才会走丢他才会暴怒才会把她送上火车,都是孙平尧这个势利眼。这个恶妇!这个不孝的儿媳!没有妇德的妻子!一切都是她害的!
乔增德僵硬的身体里揣着杀人的心回到家,孙平尧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一张见风使舵讨好的脸!乔增德瞪着她,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你这个毒妇的心吗?乔增德不发一语,用尽全身力气把餐桌掀了个底朝天,桌上的瓶瓶罐罐摔了个稀里哗啦。
孙平尧吓得大叫,躲得远远的。
但过了好一会儿,乔增德也没有进一步行动。他踩着玻璃碎碴坐下,头深深地低着。
孙平尧轻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乔增德,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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