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早一点回去,如果我们没有争执,他早早地睡了,是否这个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张敛仰面向天,不知是在问人,还是问天:“我从来不相信人有命数,就如父亲希望我从仕,而我却做了仵作,哪怕代价是家人离散。可你们却说这种意外发生的概率万中无一……”
那么失去父亲,是否是上天对他叛逆的惩罚?
晚风掠过地面,吹得草木悉悉。
那道萧索的背影,站在墓碑前,显得如此单薄。
一向很会说话的谢照没有说话。
“我相信人有命数。”李明夷却忽然道。
“物质不会消亡,人体即便分解进自然,也会再次进入循环,组成新的生命。一个人有六十万亿细胞,数不尽的分子,所以人类重生的可能性比万一还低。”
他停顿片刻,目光望向远方天际。
斜阳落在肩头,将他的眼神照亮,也使他的轮廓看起来不那么冷硬。
“但宇宙有无穷之大,时间有无穷之长,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注定发生。”
“所以一定有一天,有一刻,在宇宙的某个地方,你们还会再相见。”
一连晴朗了几日的陈留,忽然下起小雨。
零星的雨滴,将那墓碑上的字迹浸润,一笔一划愈加深刻。远方的陈留城,也笼罩在雨幕中,模糊了轮廓。
张敛闭上眼睛。
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下,湿透青衫。
他却张开双臂,就这样久久站立在雨中,仿佛在拥抱着寰宇中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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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至此尘埃落定。
张敛服孝期间,暂时托李明夷接手他的工作。虽然并不算正式的州府人员,但碍于实在无人可顶替,差役们对这个新上岗的临时仵作也还算客气。
一晃近两个月,过了亡父的七七,张敛才回到州府。
次日,谢照便不请自来地登门拜访。
这回找的却不是尚在孝期的张敛。
“李先生,前段时间看你劳碌得很,便没有打扰。今晚上可一定要赏脸一起喝一杯,算是我谢你的。”
这话指的是此前替张敛洗清冤屈的事情。
他的所为不仅证明了张敛清白,也保全了州府的颜面。谢敬泽作为吏长及法曹,自然不便出面,不过谢照却很愿意代劳。
李明夷对喝酒没什么兴趣,架不住谢照身前身后地磨人,终于点头答应了。
“就此一回。”
谢照笑得愉快:“绝对让先生尽兴。”
直到被拉到平安坊的门口,李明夷才知道所谓的尽兴是什么意思。
他敢担保,今天敢进这个门,明天卢小妹就能把他扫地出门。
李明夷马上谢绝:“我还是不奉陪了。”
“这位郎君,来都来了,不如先点个卯,进来坐一坐?”门口迎客的龟公,见客人要走,立即上前,把笑脸摆出来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