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也好,玉如意也罢,哀家都得到过,可哀家从来不会以为那是正室的象征,或者是妻子的象征。对于这种别人口中的定情信物来说,哀家更相信行动。”
很难得,庄敬太后和苏婉瑛两人坐在湿镜湖小亭子里,一起品茶闲聊。说着说着,聊到了那个金簪。这些日子,庄敬太后见苏婉瑛脸色不好,便猜到必然是金簪一事,让她自苦。虽然女官被害命案已经彻查清楚,还了苏婉瑛清白,但苏婉瑛却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庄敬太后为此又来开导她。
苏婉瑛望着湿镜湖,湖水不起一丝波澜,将亭子倒映如在白纸上呈现一般完好,突然听到这话,微微有些错愕,庄敬太后得到过玉如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同样得到过金簪,可是先帝不是不曾爱过她吗?可这话她不能问出口,先帝永远都是庄敬太后心里的痛,而他与李氏的爱情也永远都是庄敬太后心里的恨。
庄敬太后微微侧目,看向她,那目光多了一分疑问,突然漾起嘴角那抹冷笑,“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也得到过金簪罢?”
目光照在庄敬太后微微僵硬而挺直的背,大热天让人感到一丝冷意,苏婉瑛还来不及应声,便听庄敬太后道:“簪子,也许在民间看来那确实是定情信物,但在皇家,那不是,不是定情信物。如果你把它当成定情信物的话,那你会很失望。你去看看尚宫局记录,历朝历代皇帝要送妃嫔们很多簪子,就拿先朝来讲,几乎所有妃嫔都有得到皇帝赏赐,而赏赐簪子几乎很普遍,难道你能说先帝对谁都想让她成为正室,成为妻子吗?”顿一顿,“若说想,恐怕也只有一个李氏。”
苏婉瑛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可她仍然固执的认为,簪子和金簪的意义不同,“可那是金簪。”
庄敬太后不免好笑,“金簪?那不过是用金子打造的而已,和银簪或者是铜簪,根本没区别,不过是自己觉得意义非常而已。你这样的自以为,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我……”苏婉瑛一口气堵在胸口,格外难受,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庄敬太后呵笑继续说,事实上她也不准备停,“有的时候自欺欺人未必是好事,骗自己难道可以骗一辈子吗?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要弄清楚的,有疑问也该去询问,而不是永远只藏在内心深处,有的时候自己想的未必是真实的。”
这话很显然是说苏婉瑛听的,她说的也是替身一事,她从头至尾其实根本没相信过皇帝只把皇后当做替身。若只是替身,难么苏容华出现的时候皇帝便再也不想关注皇后了吧,谁会在有真品的时候去关注一个赝品的存在呢。只是这一点,皇后从不知道,也从不去想,她总是自以为的认为替身一事是真的。
旋即,她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想起往事,声音变得哽咽,“人生很短,若再不去弄清楚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疑问,那将是多大的遗憾啊。”
我该去询问吗?明知答案是什么的疑问再去苦苦追寻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伤害自己而已。苏婉瑛渐渐失落,“明知答案,再去苦苦追寻答案,那别人眼里岂不是很傻?!”旋即她放弃了这个问题,说起了最近宫里的流言,“我朝旗开得胜,听说熙朝想与我朝交好,要求和宜国一样行和亲制,难道和文会和亲去熙朝吗?或者是说……”
接下来的话庄敬太后立时打断了她,当然她知道苏婉瑛接下来要说什么,可她不准备让苏婉瑛将这些话说出来,摆摆手,正色道:“或者说什么?哀家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有些话不是你这个皇后该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公主,我朝的公主,她们一生下来就是公主,享受着最尊贵的身份,同时也要为这个身份付出自己该有的一切。你想说的是不愿让和敏去和亲,对不对?可你却忘了没有哪位公主自愿去和亲,她们都是被逼无奈才去和亲的,为了兴朝的安定繁荣,为了兴朝的黎民百姓,她们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有些公主甚至连孩子都没有,早早殒命在异国他乡。为什么其他公主能付出一切,和敏就不行了。公主有公主的责任与义务,谁都不能代替她们。就像我们这些嫁进皇家的女人,也有自己的使命,那就是让自己家族繁荣兴旺。”
她的神情很严肃,在苏婉瑛的记忆里庄敬太后从来都没有如此严肃过,苏婉瑛心里微微害怕,也知道庄敬太后说的都是实话,但她仍然还是不能对此松口,一旦松口就意味着她不能履行对明安皇贵妃的承诺,就意味着和敏真的要去和亲。继续说:“可和敏是明安皇贵妃留下来的孩子,她已经死了,难道要明安皇贵妃在天上都无法安息吗?”
“那和文也是庆恭贵妃留下来的孩子,难道庆恭贵妃在天上很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去和亲吗?她又会不会为此无法安息呢?”庄敬太后抿一口茶,“先朝的安玉公主一生下来就没有母妃了,先帝虽说为此多照顾了她一点,可她仍然嫁到大漠那样荒芜的地方,婚后不到一年就因为水土不服而去世了,那一年她才十七岁,临死前竟还留下遗书自责自己没有尽到公主的责任,没有让驸马真正归顺于兴朝。”微微抬头,“这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吧?”
兴朝虽然兴旺繁盛,但也有一些乱臣贼子,想要匡扶前裕国。大漠之地乃乱臣贼子聚集之地,尤其是在先朝的时候,乱臣贼子尤为多,也特别闹腾,先帝无法只好使用美人计,将安玉公主嫁到大漠,可大漠的人根本不理会先帝和解之心,继续闹腾。安玉公主婚后不到一年就离世了,先帝欲向乱臣贼子讨个说法,那些乱臣贼子害怕了才安静了下来,却为此牺牲了一位尊贵的公主。对于安玉公主的死,官方说是水土不服,但私下有很多个不同的说法,最多的是乱臣贼子迫害公主致死。虽然先帝对此也有所怀疑,可毕竟没有证据,加之原本安玉公主的身体就不好,也只好默认了水土不服的说法。
苏婉瑛微微点头,“臣妾听说过,”可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因为明安皇贵妃生前是庄敬太后的人,庄敬太后如何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罢。虽然她知道庄敬太后所言皆是,但她就是忍不住为和敏争取一番,突然跪在地上,“母后,请您看在明安皇贵妃生前是您的人的份上,不要让和敏和亲,好不好?”
庄敬太后她想起了什么,曾经她也跪在她父亲跟前,请他不要送自己入宫参加宴会,因为她知道这是礼聘的前兆,可是她的父亲根本不答应,还厉声呵斥自己的行为,忆及此滑落一行泪,如果没有那次礼聘她的痛苦人生根本就不会发生。哽咽道:“那是我们女人的悲哀啊。”方才她心软了,可有种声音告诉她不能心软,“为了天下,只能牺牲。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想我会让她和亲的,纵然舍不得,但毕竟只有兴朝兴旺繁荣,也会有她公主尊贵的生活。每个人生来都有使命,公主的使命就是这样。哀家想明安皇贵若在天有灵,也不会太过反对的罢。”顿一顿,“你身为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不能太自私,不能只为你在意的皇子公主谋前程,这样会让他们有意见的!之前和文不就说你不慈吗,难道你要坐实这个名声,一旦坐实这个名声,前朝御史们的折子都能把兴德殿给淹没了,你想被他们说成那样吗?那你还能做皇后吗?”
她也承认自己很自私,不为和文争取,甚至还去劝她和亲,却为和敏极力争取不去和亲。可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对自己喜欢的公主好,这个想法真的很简单,除了和亲这一点,她并没有克扣和文任何东西,她也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有的时候就是身不由己,没办法。哀家知道你更喜欢和敏和婧,不愿意她们去受那份罪,同样也可怜她们没了母妃,明安皇贵妃临死嘱托你的事你想做到,可是人生不可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去过的,你应该明白。”庄敬太后亲自扶起她,失落与无奈的神情落入苏婉瑛的眼里。
她再也说不出理由了,只能称,“臣妾知道了,母后放心。”
“哀家很放心,”庄敬太后淡淡一笑,“但到底和亲与否,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只是哀家不许你插手此事。”
皇上?难道母后在提醒我?苏婉瑛微微抬眼,与庄敬太后四目相对,正要开口说话,庄敬太后已经起身,临走留下一句话,“若你去求求皇上,也许皇上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让和敏和亲。毕竟,法理不在乎人情。”
皇上?我已许久未见,因为我们都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