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皇帝又垂下目光,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他认真道,“朕确实对苏家有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苏鸣玉看着老皇帝,若不是看到他紧紧抓住床沿的手指,他或许会真的觉得,老皇帝是有那么几分愧疚的。然而他没有。他不是开始自省了,他是知道自己的皇位有些危险,要过不下去了。毕竟这样一个曾经在大殿之上都敢对着众人出尔反尔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愧疚。给他一个国公之位,太庙里多一个牌位就能了事,对他来说也实在太简单了。老皇帝也同样看到了苏鸣玉沉默的表情。他绝不相信苏鸣玉是失忆之后又好了。可现在一切已经查无实证,他想怀疑,也不过是把他们逼得更加紧迫而已。就在大家以为苏鸣玉还是没准备开口时,他躬身上前:“微臣代苏家谢过陛下。”老皇帝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早知道苏鸣玉一定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否则,他们也不会让自己重新临朝。可现在还是松了一口气。顿了顿,他又向陆焕,主动道:“你和绛雪的婚事是朕赐下的,如今她既然已经从北燕回来,苏家也多了喜事,不如就定下日子,来个喜上加喜如何?”他说完,有意看了太子一眼,赐婚这件事,算是他那日宫宴之后,第一次按自己的意愿行驶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利。而且他知道陆焕一定不会拒绝。白琰要当皇帝,现在固然离不开陆焕的支持,可是陆焕的身份他知道,老皇帝以己度人,觉得白琰只要察觉到威胁,一定会像他当初除掉自己兄长一样,除掉陆焕。而事实也如他所料,陆焕道:“既然是陛下赐婚,臣自然愿意。”“时间上宜早不宜迟,就定在两月后吧,朕会亲自给你们挑日子,旨意很快便会送到府上。”从前苏绛雪孤苦无依,跟端王的赐婚也没用多长时间,很多该走的流程礼节都没有走完。而现在的两个月,也已经是比较赶的时间了。苏鸣玉也道:“多谢陛下为小妹定下婚期。”白琰见状,上前道:“恭喜陆大人,恭喜苏家双喜临门。”老皇帝见这件事总算定的差不多了,重新看向苏鸣玉和陆焕:“朕实在有歉意,待朕身子养好,会主动去太庙为苏家和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们祭祀祈福,以安亡灵。”他说完这些,见没有人反对,便以精力不济为由推脱,让其他人都退下。而等他们离开之后,老皇帝刚才提及到的那些事,很快就成了明旨发了下来,让朝中众人知晓。于是收到圣旨的众人,多少有些心思各异。陛下安抚了陆焕和苏家,可以对太子却没有半分话要说。先前在晚宴上让他做监国太子,现在没有提及,是默认那个旨意继续,还是要先看看他们这群朝臣们的反应?或者,老皇帝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自己重新将这些权利握在手上,看大家会听谁的?也有人感慨,苏家眼看着就没人了,突然活了一个苏鸣玉,现在又得了国公的封号,年纪轻轻,实在让人有些羡慕。而也有人讽刺道:“都是拿全家人的性命换的,有什么好羡慕。”一些人聚在一起,随意低声聊了几句,不知有谁忽然开口:“说起来也奇怪,陆焕从前无官无职,刚到京城就得了陛下信任,陛下缘何就那么相信他,还专门编了锦衣卫交给他。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沉默,有人小声道:“他能以庶子之身,带着证据冲破陆家的封锁一路到京城,之后灭自家满门的时候又毫不心疼,这样的人,恐怕不简单。”“再不简单,也不该那么快就得陛下信任吧?陆家参与监粮舞弊案刚刚审结,陛下就宣布成立锦衣卫,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正因为他不简单,陛下才更应该防备才是,如此心狠的人,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反噬自己?”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他就是背叛了陛下。到底为什么呢?老皇帝为何会那么信任他?忽然有人皱着眉,极为小声道:“咱们这位陛下在登基之前,似乎处处留情,听闻有不少私生子呢,光是找上京城的就有十几个。你说这个陆焕,他会不会……”“苏州,陛下曾经确实在苏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人眼前一亮。也有人算了算时间:“若是那时候陆焕出生,确实是有这么大。”大家都互相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震惊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人道:“这么说来,你们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先前在多家府邸搜查,并不是为了要捉拿我们的把柄,更像是找人?”那人一边说,一边皱眉想了想:“太子派人查过我府中后厨,带走了一个帮厨,因为那人身份实在过于低微,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被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想起,自己府邸虽说被搜查,但查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卧房书房之类的地方。“说起来,我倒是不记得那帮厨是怎么进的府,回去得好好问问。”最先开口那人决定了。当时以为太子的矛头是对准自己,发现没事之后当然松了一口气,哪有心思问什么厨子被带走的事。“就算问出来了,你又能怎么办呢?”皇帝有私生子,这事谁都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当众承认过谁是,更加没有给找到京城的所谓私生子什么名分。现在太子突然查这些事情,难道是有了什么线索吗?“从前是没证据,现在可不一样了。”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大家不约而同想起,苏绛雪在大殿之上为楚舞儿的孩子验亲一事。从前没证据,现在可以找到证据了。堂堂皇帝,征战过程中四处留情也就罢了,偏偏他留完情就不要了,抛妻弃子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