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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勉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是我。”
“喻兄…”左明非呜咽一声,他跨坐在喻勉身上,低头与喻勉额头相抵,泪珠一颗又一颗地砸在喻勉脸上,“怎么办?怎么办…”语气中满是无助和无望,他仿佛真的置身于十七岁的那场囚笼,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只剩下他悲怆地面对着一切。
喻勉松开一只手,他任由左明非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安抚般地拍着左明非的后背,他温声问:“憬琛,你是不是感觉很痛苦?”
左明非用低泣声代替了回答。
“这样吧。”喻勉将手放在左明非的手上,他引导着左明非加大手上的力度,温柔道:“你先杀了我,再选择自我了断,这样一来,我们都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如何?”
第75章沉沦
白鸣岐的死带走了左明非的理想与抱负,喻勉的离开带走了左明非的生机和笑容,后来,上京城中只剩下左明非。
没人知道他颓靡了多少日夜,也没人清楚他的自责与无力,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左明非十分想不通,他近乎自虐地不吃不喝,近乎偏执地思索着何为对错,他时常喃喃自语,仿佛白鸣岐还活着,也时常狠瞪着皇宫的方向,思索着他的血海深仇。
面对祖父的斥责,伯父的劝诫,左明非始终无动于衷。
天才陨落,总还会有其他天才升起,就当左家要放弃左明非时,左萧穆来到了左明非的面前。
对于这个自幼失去双亲的三弟,左萧穆嘴上不说,心中是十分疼惜的,何况左明非自幼聪敏,在他身上,左萧穆能看到左家的未来,所以于公于私,左萧穆都不忍左明非被放弃。
左萧穆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左明非瘫坐在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床顶,思索着他那无边无际的疑惑。
看着死气沉沉的左明非,左萧穆直接道:“喻勉被琅琊书院的人带走了。”
左明非无动于衷。
“他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左明非有了些反应,他呆滞地看向左萧穆,不知长兄何意。
左萧穆道:“喻勉仍是戴罪之身,书院的人不会为他大张旗鼓地寻找名医。”
“书院会护着他,就像左家会护着我。”左明非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左萧穆皱眉:“你在怨恨?”
“我不能吗!”左明非反问,他蓦地激动起来,因为久未进食的缘故,他费劲地撑起虚弱的身体,目眦欲裂地盯着左萧穆,踉跄着前进:“我所学,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世道却示我,奸臣当道,残害忠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左明非!”左萧穆厉声打断他。
左明非步伐虚浮,眼看要栽倒在地,左萧穆皱眉扶着他,强压下怒气:“够了,你为何就是看不明白?”
左明非紧紧揪着左萧穆的前襟,他强撑着身体,像是质问左萧穆,也像是质问着这世道,“我所求,宁以义死,不苟幸生,左家却囚我…教我苟延残喘…”他闭上眼睛喃喃:“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左萧穆盯了左明非片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左明非摔在地上,仍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左萧穆刚迈出去一步,就顿住了,他似是不经意道:“对了,说起来喻勉,他可没你这么舒坦,他手足俱废,即便活着也是个废人,就是可惜了,他那么骄傲的人。”
“……”左明非望着房梁,自言自语道:“书院会找人给他治的。”
“没法治,刑部的手段,你会不清楚?”左萧穆意味深长道:“即便能治,书院难道会给他治?看他被治好了再回来闹?”
左明非下意识攥紧指尖。
左萧穆冷冷道:“你尽管这样颓废下去,看看你和喻勉到底谁先去见白家世子。”
那之后的夜里,左明非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几个月后,左家开始为左明非张罗后事时,左萧穆带着左明非回来了。
左老太爷问左明非去了哪里,左明非闭口不言。
左老太爷又问左萧穆,左萧穆只道他是在附近的城镇找到左明非的。
再之后,左明非渐渐恢复成当初的样子,他仍旧温文尔雅,仍旧博学洽闻,所谓瑕不掩瑜,众人渐渐淡忘了他与乌衣案的关系,他不再是受乌衣案牵连的世家子弟,而成为世无其二的左家璞玉,入仕途,进刑部,成为交口称誉的璀璨明珠。
初始,左明非认为自己对喻勉的感情不见得有多么情深似海,不过是少年时候的怦然心动,后来发生了太多,即便去求鬼医救喻勉,左明非也是情义为先,私情在后的。
十年后,左明非望着那个逐步迈上朝堂的男人,岁月带走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变得喜怒无常和阴晴不定。
回忆裹挟着沉痛,左明非蓦然惊觉,这么多年来,他避开婚事不谈,并非是清心寡欲,许是乌衣案在左明非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重,连带着他对喻勉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少时心动如何演变为非喻勉不可,左明非也说不清楚,这感情就像埋在树下的烈酒,即便被深埋着,酒香却经年不散,甚至愈发醇厚。
在得知喻勉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替白家翻案后,左明非心中是激动的,他庆幸喻勉和他一样,虽然他也曾旁敲侧击地告诉喻勉他们是同一阵营,但喻勉并不领情,这个男人变了太多,他孤傲冷漠,野心勃勃,左明非逐渐意识到,他们的路是不同的,不仅不同,很可能还会发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