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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一个月全在循环争吵与和好,其中希尔伯因为神经衰弱只能和最合不来却最安静的克尔泽共享房间。
于是他们有了更多时间辩论。
“光明系法术里完全没有攻击手段,唯一能束缚敌方的惩戒术还需要知道对方的罪状,实用性也太低了。”
“这是光明神仁慈的体现,祂从不提倡剥夺任何一条生命,倒是法师塔不能规范一下法术的使用吗?王城未解的谋杀案九成都是法师或是魔导具造成的吧?”
“‘不提倡’,”希尔伯抠住字眼一声冷哼,“但祂的信徒们可没真的照做,赫林戈现存的死刑方法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将死亡作为最重的惩罚手段是必然的,毕竟赫林戈依旧是人治的王国,神国英梅尔就没有死刑。你不如问问哈奈特王为何定下了一系列酷刑……”
哈奈特王可以算梅提欧的曾曾曾祖父了,王子忍不住插入两人的争执中:“哈奈特王执政时期为了废除长久以来对他族的奴隶制度,不得不动用酷刑以警示。结果哈奈特王最后连雕像都被推倒了……父亲对这位王的评价很高,想要在王宫里重修他的塑像呢。”
“那要闹起来的就是大贵族们了。哈奈特王当时砍了多少脑满肠肥的贵族脑袋,他的雕像可不是法师炸掉的。”
三人的讨论愈演愈烈,最终,一齐扭向那个一言不发忙着做自己事的同伴:“霍兹,你怎么看?”
“什么?”霍兹完全没听他们的聊天内容,讨论要不要重建一座暴君的铜像在他看来纯属闲得慌,“我没听见。比起这个,我发现行李越来越重了,一翻里边一堆书。谁干的,站出来吧。”
行李大都让霍兹背了,希尔伯不会骑马,梅提欧坚持不用马车,导致这个队伍质朴得像支老练的探险队一样用双脚丈量大地。但吃苦的就是霍兹了——王子、法师或是神官,好像都不比他更适合当驮马。
是谁干的猜都不用猜。霍兹勒令希尔伯立即停止增加辎重的行为:“要不自己背,要不全扔了。”
希尔伯马上挑出两本书塞进怀里:“剩下的你看着处理吧,那些都读完了。”
“……”霍兹按着太阳穴头痛不已,这些书看起来就很贵,只能到下一个大城市出手了,“……等一下,里边怎么还掺了一本《圣者对答录》?希尔伯你还看这个?”
“我放的。”克尔泽举手,打开自己的背包,那里还有两本一模一样的书,“这是光明神信徒的入门书籍,霍兹你最近很暴躁,我想你需要读一下这本书获得安宁。”
希尔伯露出了厌恶的神情,霍兹也是一声长叹:“谢谢,不用了,我不会改变我的信仰的……你把书拿回去吧,拿去送给其他的潜在信徒。”
虽然总是拌嘴,他们还是逐渐完成了磨合,就连总是抱怨食宿的希尔伯也不再说想回法师塔了,旅途正把他们的道路不断打开,带他们逃离了被重重现实紧锁的王城。
然后,在海琼镇往北的白河干流,他们遇见了……
*
记忆出现断层。
“说出来,翠尼尔神官,说出和安息魔女有关的往事。你为什么要庇护她和怪物?”
“不行,记忆上有重重枷锁,需要有相关物件才能解开。”
“哪儿找这种东西啊……”
“继续看吧,线索或许在未来,但他的背叛已是板上钉钉。”
*
这三年的记忆全笼罩在雾里。
醒来后,母亲泪眼婆娑地抓着他的手,他的身体更轻了,过去的衣服空荡了一圈,过去的朋友也少了重要的一人。
对于女王和神殿两方的问询克尔泽都无言以对,他从希尔伯那里听完了所有经过,却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就像是话语敲击在已被冻结的心脏上,只留下一声轻响。
现实不容许他沉湎于空无一物的过去,大主教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作为接班人却还有很多不足。最大的缺陷就是:他不足以服众,资历也不够。
光明神力量的中心在神国英梅尔,那是浮空岛上被翼人族簇拥的一方小小净地。但若论影响力,赫林戈的总教堂才是这片大陆不容置喙的第一,大概没有人不对大主教的位置眼热。
能倾听神言的人毕竟是少数,能使用力量的神官只占神职人员的百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凡灵,用普通人的方式为教会贡献力量。大主教会从神官中产生,由各修道院的祭司和所有主教投票选取,现任大主教的支持和为数不多的志同道合者并不足以让克尔泽力压其他竞选者。
“翠尼尔小姐很有钱吧?如果买通里安祭司……”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克尔泽冷冷拒绝了朋友的提案。
“结果更重要,克尔泽。”朋友仍企图让他回转心意,“我知道你看不惯这种风气。但你要走到高位,才能改变这一切啊。”
但他并不想要那个位置,如果不是他最敬爱的大主教如此期许,他更情愿继续做巡回神官,去乡间拂去他人的病痛。
或者……似乎在记忆的某一角,他还期待着再度踏上一场旅行。
“克尔泽,随你心意行事吧。”大主教躺在病榻上,任何法术都治不好他了,他的生命力已接近枯竭,“命运已安排好了一切,你只需做你觉得对的事……我曾担心你会否过早熄灭,但我错了,至纯的光会让阴影藏得更深也更浓,但也会招来同样向往光明之人。”
他年轻时也这样气盛,即使用温吞掩盖了锋芒,到老了也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