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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川是大海2(第2页)

居委会大妈没听清他的话,絮絮叨叨又嘱托了几句,转身下楼,离开了。

夏木回到次卧,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手电,趴在地上,照亮床底,继续寻找那枚戒指。床下堆满了各种各样落满灰尘的杂物,戒指不知所踪。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扒拉开杂物,开出条窄道,艰难地爬向深处。虽然只有短短的两米,爬行起来却像战壕一样漫长。战壕的另一头,敌人正用枪口瞄准着他,想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投降吧,你赢不了!黑暗中那闪烁着狡黠光芒的银色戒指在嘲笑他。

夏木有些气馁,身上衣服上全都是灰尘,弄得他鼻子直痒痒。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吹开了角落的一小片蛛网,戒指意外地露了出来。夏木一把抓住它,生怕它又逃走。小东西发出吱哇乱叫的声音,如同一条被踩到尾巴的猫,夏木兴奋地抬起了头,重重撞在了床板上。

咚咚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人在客厅里喊了夏木的名字。

“妈妈?是你吗?”夏木的声音闷闷的,未能从床下传到客厅。

他捂着脑袋,艰难地在黑暗中转了个身,往床外爬去。这时候,次卧的门开了,一阵风穿堂而过,拂面而来。他感到自己又一次被神秘的力量吹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黑漆深邃的海水猛烈地灌入他的鼻孔,眼睛,嘴巴和耳朵。那黑色很快具象成了一双罩着垃圾袋的脚,从门口走了过来,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他的所有感官全都被海水吞没了,伴随着一声咕咚巨响,妈妈摔倒在了地上,她的脸出现在了夏木的眼前,白色瓷砖将她的脸衬托的更加苍白。他回忆起几年前,刚刚学会独自睡觉,但每次睡到半夜,都会跑到妈妈的房间里,重新投入她的怀抱。只有那样,他才不会感觉到害怕。他将身体嵌入她的身体,得到降生之前的安慰,他躺在她的身边,感受到她平静的呼吸和身体散发出的温暖,慢慢平静下来。然而此时,妈妈就躺在他面前,却不再温暖平静,而是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冲他摇了摇头。他迫不及待想从床底下爬出去,拉住她的手,将自己再次嵌入妈妈的身体,他要向所有人宣布,她们是一体的,她的快乐属于他,她的痛苦也属于他,任何人都夺不走她,母子将永远不会分开。然而,妈妈却再次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穿黑塑料袋的男人蹲在妈妈身后,拿出一支装满液体的注射器,扎入了她的手腕。随着液体的注入,她露出了笑容。夏木躲在床下角落,关掉手电,无声地注视着那笑容。

妈妈怎么了?为什么要笑?他心中浮起很多疑惑。

很快,他就得到了血红色的答案。男人收起注射器,拿出一个机械闹钟,拧了几下发条,将定好倒计时的闹钟放在妈妈眼前。表面朝向妈妈的脸,表背朝向床下。闹钟起到了墙的作用,将母子的世界一分为二。男人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刀,用力割开了妈妈的手腕,血从她的动脉里喷涌而出,向床下蔓延,跟她身上的红裙子融为一体,然后喷涌的血逐渐变得缓慢,像一条被泥沙壅塞的河流,直至平静。互相嵌入的肉身被死亡强行分离,母与子不再是一体,只剩下他,独自感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李岚开车带着冷小兵来到了印刷厂家属院。一辆正在搬家的小皮卡横在路中间,挡住了警车的去路。冷小兵下车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司机。李岚拿出警报器,放在车顶上,按下了开关。唔嘀唔嘀的警报声响了一会儿,卡车司机才慌里慌张从楼洞里跑出来,一边将一摞旧书摞在车后斗里,一边说着抱歉,挪开了小货车。

唔嘀声戛然而止,李岚把警车停在花砖人行道上,和冷小兵下车打量着小区。

“报案人没有说具体是哪栋楼出事儿了吗?”李岚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就挂断了电话……”

“咱们分头问问吧,开着对讲机,随时保持联系。”

李岚拿拿了一台对讲机,把另一台扔给冷小兵,往旁边单元楼走去。冷小兵看到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回想起报警电话的来源,转身走进了公用电话亭正对的那栋楼内。

二楼窗边,一双眼睛正看着下面,冷小兵身上那身草绿色的警服如同灯塔一般显眼。目光从街道上收回,男人在屋内踱步,随后来到了客厅。他看到地上滚落着几个新鲜的西红柿,还有一条快要窒息的鲶鱼。那是他袭击夏金兰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塑料袋里的水已经快流干了,缺了水的鱼努力地张合着嘴巴,徒劳地挣扎着。

“有人在家吗?”啪啪啪敲门声之后,冷小兵在外面问道。

听到喊声,男人放弃了收拾濒死的鱼的想法,转身回到次卧,紧握匕首贴墙而立。

冷小兵又拍了几下门,见屋内没有人回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角落掉了一串钥匙。冷小兵愣了一下,俯身捡起钥匙,对着锁孔试了试。咔嚓一声,门居然开了。血腥味立刻从门缝飘了出来,侵入他的鼻孔。冷小兵迅速拔出了枪,推开了屋门,走进了客厅。黑色鲶鱼还在地面上挣扎着,长长的两条胡须,如同两只长矛,不甘心的挥舞着,争取着活下去的机会。冷小兵跨过垂死挣扎的鲶鱼,径直走向了血腥味浓烈的次卧。就在推门迈进去的一瞬间,匕首如同闪电一样,刺入他的肩胛,刀锋被骨头挡住,没能刺穿他的身体。凶手感觉到了阻力,迅速地拔出了匕首,想要再次袭击他。

冷小兵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背倚着墙,利用凶手调整匕首的机会,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凶手的脸——准确的说,那是一张带着口罩,帽子,只露出冰冷的双眼的脸。凶手穿着一身黑色工装,暗红色的血迹喷在衣服上,也不显得刺眼,不仔细分辨,甚至会以为是污泥斑迹而轻易忽略。他带着白线劳保手套,鞋上罩着黑色塑料袋,犹如一只等待递送的包裹。看似笨拙的打扮,却显示出了他的缜密和严谨,这样的装束,既不会留下指纹和头发,更不会留下足迹。冷小兵的视线顺着枪口延伸到凶手的额头上。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冷小兵喊了一声。

凶手站在那儿看着他,静止了大概一两秒钟,两步跨到冷小兵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拉扯,用枪顶着自己的额头,低喊:开枪啊,打死我。冷小兵的身体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也许帽子下什么都没有,凶手是个光头。冷小兵脑海里涌起一股奇怪的冲动,他想掀开他的帽子,看看他的头上有没有头发,也许还有口罩,那样就能一览无遗地看到他的脸。他几乎无法抑制这种冲动,想要把枪放下,去好好看看他的脸。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并不是真想看到他的脸和头,他只是害怕了,他想扔下枪,从现场逃走。

摔在一旁的报话机吱吱啦啦地响起来:“小兵,你在哪儿,听到回答。”

李岚的呼叫声打破了平衡。冷小兵想要扣动扳机,男人却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他头上。破碎的瓷片从一个点炸开,分散向四周,然后做自由落体运动。冷小兵的身体也随之坠落,最终躺平在了地上。血从太阳穴上流淌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红色血泊中一片刺眼的白色瓷砖,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男人从地上取走了闹钟,刺耳的闹铃声尖叫着,就像死神在挥动镰刀。死神宣布了女人的死亡。女人不服,抽动身体表示反抗,很快就一动不动,潦草地结束了抵抗,停止了呼吸。死神带着战利品——象征着死亡的闹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只留下冷小兵躺在地上,握着没有扣动的枪,凝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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