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姬步履轻盈地走了两步,微微挥了下袖子,五六步身位后的侍女们捧着两张柔软的蒲团,放在廊亭的长石座上。
“夫君,来。”
侍女们退下,王元姬轻松唤了一句,夏侯献挽着妻子的手,两人并排坐下。
耳边清扫落叶的“沙沙”声入耳,随后王元姬的声音响起:
“若夫君是初辅政的几年,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夏侯献是第一次从妻子口中听到。
这些年里元姬不仅是自己的贤内助,更像是自己的军师——一个他从不怀疑立场的军师。
有时候他就在想,王元姬若是男子,或许真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王元姬继续道:“杀戮确实可以树立威信,但大多时候只是因为心中的怯懦和对未来的恐惧,它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夫君入朝辅政足足九年,根基已稳,毋丘俭起事后,只有寥寥几人响应,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要克制,杀戮或许可以震慑群臣,但也仅此而已了,夫君若要更进一步,应当使群臣归心才是。”
夏侯献闻言,沉思良久。
纵观历史上司马家三代……
司马懿大肆杀戮是因为要为儿子铺路。他被曹爽压制了十年,若不靠这个,根本无法立威。
同样,司马师也不得不大开杀戒,夷三族仿佛家常便饭,因为他的根基比司马懿浅得多,甚至说几乎是没有。
而到了司马昭执政时期,他却很少那么做。
一来是司马昭本身性格上比父兄要宽厚一些。
二来,经过父兄十来年的稳固,司马昭已经不需要用杀戮来立威,他要的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故而,像文鸯这样集合造反、杀兄之仇、叛国的罪中之最,他都选择了赦免。
淮南三叛中投降的士兵和擒获的吴兵,他也没有听从谋士的建议去全部坑杀。
钟会造反,他最后放过了钟会养子和钟毓的后人。
至于邓艾被夷族,单纯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罢了。
“毋丘俭的父族、母族、妻族,上下百十口人,或是诛杀,或是流放,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留下几个稚童,就算是展示夫君的恩德吧。”
“可这会不会让人觉得,忤逆还能留后,开了一个坏头?”夏侯献心中仍有疑虑。
王元姬却是轻笑:“除了何晏是因为皇族关系,李丰等人的三族夫君放过了吗?”
“如果有人真会这么想,那他一定是傻。他们要不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是明皇帝的心腹挚友,是否跟夫君有二十年的交情?是否是大魏缺一不可的那个人?”
夏侯献释然一笑:“这大魏缺了谁都照样运转。”
王元姬摇头:“唯独不能缺了夫君。”
“这话我可没说啊。”夏侯献失口否认。
王元姬深情地看着夫君:“在妾心里,就是如此。”
夏侯献心中一暖。
二人坐在那里相拥了一阵,院里忽然起风了。
王元姬把枕在夫君肩头的脑袋抬起,含情脉脉地看向夫君,眼神中还带着点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