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凉,树枝挂着雨水摇曳,屋内被光芒点亮,七八岁的孩童蜷缩在角落里面,裤脚被血水染红,湿哒哒的黏在了伤口上。
顾昭请来的大夫徐广怀,正在替他包扎伤口,他纤细的小腿高高肿起,徐广怀不忍地开口:“疼就喊出来。”
李轻舟轻声问道:“大夫见过我母亲了么,她还好么?”
徐广怀心头暗道,这母子两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竟都先顾着对方,全然不管自己身上的伤。
顾昭换了干的衣裳走了进来,赵嬷嬷就跟在她的身后。
顾昭一如往常温柔地抚摸着李轻舟的头:“大夫,孩子的腿如何?”
徐广怀包扎好了之后说:“幸好夫人传我来的及时,若不然小公子的腿只怕是废了。”
他略带责备地说道:“侯府也……”
话说道一般,徐广怀瞧了一眼门口的赵嬷嬷,话头一转,沉声说道:“血都干了,衣料全黏在皮肉上,是我拿剪子生生剪下来的。”
顾昭一看地上,果然有布料带着血,上面还粘着皮肉和鲜血,心中忍不住滴血,若说李家有何值得留恋的,就只有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母亲别担心,我已经不疼了。”瞧着顾昭难过,李轻舟乖巧的拽住了她的手,眸子含泪,却并未滚落下来。
徐广怀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将药交给了顾昭:“每日换两次药,不可走路,养上半个月就好了。”
顾昭送走徐广怀后,李轻舟问:“母亲,他们难为您了?您可受伤了?”
“没有,我来瞧瞧你的功课。”顾昭将准备的吃食给李轻舟,打开书盒检查李轻舟的功课,发现那碟糕点,还剩最后两个,已经有些变了味儿了。
顾昭蹙眉:“轻舟,糕点坏了,吃了会生病。”
“我,我忘记了。”李轻舟咽下口中的饭菜,他摔断腿后,一顿饭都没吃过,靠着前几日顾昭放在书盒里面的点心充饥,这是最后几块,却没想放太久已经坏了。
顾昭忍着泪将发霉的糕点丢掉了。
她知道,没有她,李轻舟过得艰难。
但是,李轻舟留在李家即便是庶出,即便他们对他不好,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跟着她,只能是商人之子。
若是他肯,跟自己走的话,她会想办法带走他的……
可顾昭不好直接问李轻舟,怕他不忍心拒绝她,违背了他自己的本意。
顾昭拿出李轻舟的课业仔细翻看,一如既往地用朱砂标记了错处和写的好的地方。
这一日,与从前的一千个日夜一样,顾昭授他功课,帮他安排作息。
敏感的李轻舟却知道,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即将分别的巨浪。
赵嬷嬷失去了耐心,蹙眉喊道:“顾姨娘,看孩子看完了么?别忘了安排聘礼的事情了!”
顾昭低声回答:“是。”
她整理一下李轻舟的被角,摸了摸他的头:“好好休息。”
李轻舟乖巧点头,离别之痛,如一腔鲜血堵在李轻舟的喉咙里面,一开口,便会喷发出来,小小的孩子躲在被窝里面,目送娘亲出门。
门关上那一刻,李轻舟眼泪如泉水喷涌而出,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他是顾昭亲手教导的,怎会不知道顾昭的性格,她绝不会甘心为妾,那么肯定会离开李家。
他很想跟着顾昭走,很想求顾昭也带走他。
可顾昭身为商女,本就艰难,他对于她而言,只是绊脚石和拖油瓶。
他不能开口,不能拖累顾昭,即便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叫他轻舟,告诉他,轻舟已过万重山。
没人在冬季替他置办新衣,没人辅导他的课业,没人在他生病吃药时替他备上甜蜜饯,没人在大雨天拿着伞去学堂接他。
他再也不能叫她娘亲。
可他必须表现的云淡风轻,他越放松,顾昭才能毫无顾忌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