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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志有（第1页）

u001d村子里又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凄怆又是如此熟悉，之前王存华的妻儿老小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难道说村里又有哪家人遭遇了不幸？我的心头一紧，外奶奶的脸上也露出忧容，她推着我到院子外面一探究竟。

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打探情况，从他们的七嘴八舌的交谈中我们获悉，村民周志有去世了。周志有正值壮年，我们也从未听说他害过啥病，他怎么会突然间一命归西呢？接下来我们又听到更多的传言——周志有居然是被高压电电死的。

一直到黄昏时分我大和我妈从瓜地里回来，我和外奶奶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周志有正如众人所言，的确是在高压线下被电死的，他的死充满了蹊跷与诡谲，听我大讲前因后果时，我的脊背阵阵发凉，就像是爬上去了一条即将进入冬眠的蛇，而外奶奶也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在听一件既荒诞无稽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从半山腰上翻滚下来后，村里赔付了不小的一笔医疗费用，担心类似的危险再次发生，村里叫停了岩画旅游和白虎洞旅游，它们经历了短暂的热闹与风光后再次陷入了沉寂与荒芜。为了继续振兴乡村经济，曹村长和其他村干部又恳请孙技术员出谋划策。孙技术员建议村里化整为零，变集中式的旅游观光为家庭式的采摘烧烤，让每位瓜农在自家的瓜地或瓜棚前开辟出一小块地方摆上藤椅藤桌，架好烧烤炉，架起遮阳伞，方便城里的游客在此自助烧烤，享用瓜果。孙技术员还建议有条件的瓜农再开辟出一小块地来供城里的居民搭帐篷，他们可以在此午休，也可以在此过夜，相比起城里来，乡村的光污染和大气污染要少很多，野营于田野中可以让孩子看到难得一见的星空。

孙技术员的这个主意果然行之有效，虽然不能再到半山腰上观看古老拙朴的岩画，探索宽敞阴凉的山洞，但来到村里的城市居民并未因此而大幅减少，他们正是被准备齐全的烧烤炉和宿营地吸引来的，每逢周末便带着孩子来小憩一下，放松身心。

今天是周六，又有许多附近的城市居民来到村里采摘香瓜过周末。我家的烧烤地和露营地还没有修整好，周志有等手快的人自然在自家的瓜棚和小小烧烤区里迎来了自驾而来的客人。

来到周志有家的瓜棚的是一家三口，亲手在硕果满园的暖棚中采摘了几个布满皴裂、皮薄瓤甜的贺兰山香瓜后，一家人来到旁边的藤椅前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用贺兰山中的山泉水浇灌出来的奇珍，共享轻松美好的天伦之乐。

吃过香瓜后，他们搭起了帐篷，又来到烧烤架前准备用自带的食材做一顿丰盛的烧烤。年轻的夫妇齐心协力地忙碌时，他们年仅五六岁的儿子彭彭在一旁独自玩耍，他一会儿鼓起腮帮子吹散一朵闪亮的蒲公英，一会儿又低头寻找草丛中的油绿的蚂蚱，一会儿又从包里掏出一艘崭新的白色塑料小船。

听说来自城里的这家人晚上要在此露营，周志有夫妇也忙碌起来，周志有打算骑摩托车到黄渠桥镇买一顶大大的蚊帐来罩在客人的帐篷外面，乡下蚊子多，不能让客人们被叮得浑身是包，下次再不敢来了。而周志有的媳妇则打算采些灰条、寒草、苦苦菜、胖娃娃菜等野菜，晚上为客人一家拌几个野菜吃。夫妻二人分头行动时，他们的小儿子周宝东像往常一样和邻居的孩子三胖蛋在瓜棚旁玩耍，他们的年纪相仿，都刚上小学一年级，整天形影不离。

周宝东在田埂边发现了一窝蚂蚁，它们匆匆忙忙地在寻找食物。调皮的三胖蛋捉到了一只胖乎乎的菜青虫，把它丢给了饥肠辘辘的蚂蚁。蓦地发现这从天而降的美食，蚂蚁们立马蜂拥过去，用小小的前颚在它的身上撕咬拖拽。受到惊吓，急于逃命的菜青虫猛烈地甩动着身体，想把这群不速之客甩下去。

“蚂蚁兵团”和“菜青虫怪物”的鏖战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白热化，周宝东和三胖蛋都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分成两派，各自支持一方。周宝东不停地喊：“菜青虫加油！把小蚂蚁甩下去，来回翻滚用身体把它们碾死！”

而三胖蛋紧握住拳头，比画着叫道：“蚂蚁加油！你们是最棒的！人多力量大，你们一定会把菜青虫拖进洞里的！有了它你们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

周宝东和三胖蛋兴冲冲地等待着“战争”的结局，一切正如三胖蛋所料，小小的蚂蚁战士们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最终将拼死挣扎的菜青虫拖进了蚁穴里。

虫蚁大战结束了，两人还想再找点乐子，就在这时，泉子竟然来到了他们跟前。泉子在村里臭名昭著，周宝东和三胖蛋都从大人们的口中知晓他蹲过监狱，爱干坏事，准备起身远离他。泉子对此毫不在意，他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对他们说道：“你们别害怕，我不会欺负你们的，我从来不会欺负小朋友，实际上我最喜欢小朋友了，我是来送个好东西给你们耍的。”

说完，泉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崭新的闪着红光的弹珠，他对年幼的周宝东和三胖蛋说：“你们玩过奥特曼和光头强，但你们一定没有玩过弹玻璃弹珠吧？弹玻璃弹珠是我们小时候的游戏，先在前面挖一个小坑，谁能又快又准地把玻璃弹珠弹进坑里，谁就是大赢家。我给你们示范一下怎么玩。”

说话间泉子便用粗壮的拇指在前面一米多远的地面上戳了一个小坑，而后蹲在地上，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住红色玻璃弹珠，再靠拇指用力将它弹了出去。玻璃弹珠滚了出去，它并不是按照一条直线滚向前，而是在中途拐了一个弯。周宝东和三胖蛋以为红色弹珠不会滚进小坑里，但出乎他们所料的是，它居然鬼使神差地滚了进去。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白泉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泉子小时候天天玩弹弹珠的游戏，他靠它来赢零花钱，甚至是赢零食和馒头花卷填肚皮，因而早就将玻璃弹珠玩得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可惜周宝东和三胖蛋并不知晓这一点。

泉子乘胜追击，又给两人表演了几把，每一把都是弹无虚发，毫厘不差。泉子百发百中的本事让周宝东和三胖蛋啧啧称叹，他们按照泉子教授的方法往小坑里弹红色弹珠，可是没有一把能弹进去。

又教了他们几把后，泉子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这颗弹珠就送给你们了，你们自个儿玩吧！多练习几次就能弹进去了。”

周宝东和三胖蛋都没有想到众人口中逞性妄为的泉子居然待人如此和善又如此大方，他们趴在地上开开心心地练习起弹弹珠来。

在不远处独自逮蚂蚱的彭彭早就想凑过来同周宝东和三胖蛋两个一起玩耍了，他只比他们小两岁，基本上算是同龄人。忌惮于陌生的大人，也就是泉子，彭彭一直不敢过来，见泉子离开后，他总算是佯装着追赶蚂蚱来到了周宝东和三胖蛋的跟前。

“我能和你们一起玩这个游戏吗？”彭彭问仍低着头专心致志弹弹珠的两人，他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颇接地气的弹弹珠游戏。

周宝东知道彭彭是从城里来采摘、烧烤和宿营的游客，父母早就叮嘱过他要对游客有礼貌，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增加家里的收入。于是周宝东点点头，挪开一处地方给彭彭。三胖蛋则将手中的红色弹珠交给彭彭，并且将自己刚刚从泉子那里学来的一点皮毛教授给彭彭。

于是彭彭也像周宝东和三胖蛋一样趴在地上弹弹珠玩，也顾不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变得乱七八糟。久居于城里的彭彭第一次如此无拘无束地同泥土杂草相接触，第一次如此自由自在、怡然自乐。叫周宝东和三胖蛋又惊讶又佩服的是，彭彭虽然也是第一次接触弹弹珠游戏，甚至比他们接触得还要迟半个钟头，但他似乎很有天分，接连将弹珠弹进小坑三次。周宝东和三胖蛋都有些不服气，他们又你一把我一把地比画起来。

转眼间大半个钟头就过去了，三个人各有胜负，但总体来说还是彭彭略占上风。小小的游戏拉近了三个人的距离，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一见如故的朋友。周宝东慷慨地从瓜棚里摘来一枚完熟的香瓜请彭彭和三胖蛋品尝，为了回报周宝东和三胖蛋，彭彭从随身背着的背包里把白色的塑料玩具船掏出来说：“这是上个星期我过生日时我爸给我买的玩具游艇，买它花了三百多块钱呢！我可以让你们也玩一会儿。”

精致又漂亮的玩具小艇对周宝东和三胖蛋来说的确是稀罕东西，他们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它，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村子的西边有一方野鱼塘，周志有会打鱼，他时常带周宝东到那里撒网捕鱼，因而周宝东对那一片很熟悉，他提议说：“小船应该在水上航行，我们到野鱼塘那里玩吧。”

三胖蛋拍手叫好，彭彭也欣然同意。于是三人便抱着玩具小船欢天喜地地朝野鱼塘奔去，可能是觉得有两个新朋友在身旁，自己不必担心什么，也可能是担心爸爸妈妈不同意自己到远处玩耍，彭彭并没有到烤炉前向他们告知自己的动向，而正在忙碌的夫妻二人也没有留意到彭彭的离开。

三人没多时便来到了野鱼塘跟前，前几天刚下过雨，野鱼塘的水面又宽阔了不少，在阳光下一边荡漾着粼粼微波，一边闪烁着点点银亮。

彭彭小心翼翼地把玩具小艇放到脚下平静安稳的水面上，它随着微微漾动的水波而上下起伏，看上去像是艘真正的船，这令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我长大了要买一艘真正的游艇。”彭彭美滋滋地说。

“我来给你当水手。”周宝东说。